江得文怔了怔,只觉得江月容不太对,却又实在说不清楚哪里不对。√直到八妹从她屋子里“咚咚咚”跑出来,打扮得花枝招展,顶着一张激动得红扑扑的小脸时,江得文才恍然大悟,江月容的样子实在不象是一个将要出嫁的准新娘的模样,既不害羞,也无丝毫欢欣之情。
到现在他也没搞明白这个妹妹,这样一桩人人艳羡的亲事,她倒象是被逼无奈一般,总给人一种要上刑场的壮烈感觉。江得文心中暗暗慨叹她的不知足,怪不得她虽然聪慧乖巧,仍然得不到父亲的喜欢。
相比之下,八妹妹才象是一个正常女孩子的样子,只不过这样的女孩子也没有多讨人喜欢。她缠得他耗尽了所有耐心,因为她总是会问他一些关于荣家的问题,尤其是单身的荣梓义和荣梓忠,当然主要关注的焦点都在荣梓义身上。
江得文想警告八妹,荣梓义不是她能肖想得了的。但考虑了一阵又放弃了,以她骄傲又执拗的性子,自己说破了嘴皮子也未必管用,反而可能还得罪了她。算了,还是让她自己碰了钉子再说吧。
说到碰钉子,江得文不由得想起自己在荣梓凡那里遭到的拒绝。虽说荣梓凡至始至终都保持着应有的礼貌,江得文的自尊心还是有些受伤。不过好在他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并不会因此而觉得与荣梓凡见面、如今又马上要攀了亲戚会有任何尴尬。
终于,江家一行九个大人两个孩子准备停当,浩浩荡荡乘坐三辆小汽车驶往华懋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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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差不多同一时间,米高梅舞厅的白露露在对镜梳妆。
她用笔精心勾勒出眉毛的形状,眉尾处长长的拉出,笔停之处是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她从镜子中仔细观察着两边眉峰的高低,不喜欢的地方重新来过,为了达到令自己满意的效果,似乎恨不得一根眉毛一根眉毛的画,仿佛时间永远也用不尽似的。
终于,她把眉笔往梳妆台上一扔,停下了手。
她怔怔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细嫩的肌肤,姣好的容颜,一张倾倒众生的脸。她突然想起那一夜在荣梓义身边见到的那个日本女人,她后来知道她果然是日本特高课的课长深田凉子。那女人也有着吹弹可破的白皙脸蛋,也是青春年少人比花娇。相比之下,她们两个哪个更美些?
白露露想了一阵,突然“嗤”的一声冷笑,美或者不美又有什么关系,最后,终将是一抔黄土,一具白骨。
白露露懒洋洋的换了件天蓝色长裙,又对镜照了照,看看时间,终于起身出门。
米高梅舞厅门口,一辆插着日本国旗的黑色轿车已经等候多时。白露露踩着高跟鞋,款款走到车前。司机连忙给她打开车门。她并没有马上上车,而是掏出随身小包里的一面镜子照了照,不慌不忙的整理起了头。镜子晃了晃,虽然只是一瞥间,她也看到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在她身后探头探脑。
白露露心中冷笑,收起了镜子,钻进汽车。而她身后的尾巴,也紧紧跟着,毫不放松。
汽车平稳的行驶中。一路上,看着上海的街景,白露露突然生起一种怅惘之情。她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这儿是她的家乡,但有一天,她竟然也不得不离开。明天的明天,她又将去向何方?
汽车的目的地是汇中饭店。
装饰豪华的汇中饭店原名中央饭店,后来因为汇中洋行取得了控股权,并在原址上重建新楼,所以改为现在这个名称。这个饭店,因为开创了中国建筑使用电梯的先例,曾经在上海引起不小的轰动。
饭店是位于南京路的一幢六层建筑,底层是漂亮的花岗岩,二层以上则全是红白两色相间的砖墙砌成各种凹凸图案,搭配着弧形或三角形的窗楣。
不过,现在汇中饭店已经完全归日本人所用了,门口是日军守卫,楼顶挂着日本国旗。经济课课长小林枫,此时就在汇中饭店五楼的客房里等着白露露。
白露露走下汽车,司机与门卫交涉时,她就站在街边。这时夜幕已经缓缓降临,灰蓝色的天空蕴积着厚厚的云层,空气依然湿热异常。白露露假装在欣赏这幢美观的建筑,但透过擦得锃亮的花岗岩,她仍看到了那几个尾巴。
门卫请她进门。她微微点头致意后,袅袅婷婷的从柚木旋转门走了进去。
大堂非常宏伟,耸立着雕花立柱,彩色玻璃窗和镂空花栅栏楼梯直通屋顶。木质楼梯的扶手栏杆精雕细凿,加以石膏花纹装饰的藻井,尽享人间繁华。而大厅里最出名的那两部电梯,也做成中国古色古香的模样,只不过与来往穿梭的皆是身穿日本军服与和服的人们有些不太相称而已。
白露露站在电梯前面,眼望着不断下降的数字,内心里升起一种焦灼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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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着荣家三人的汽车停在了华懋饭店南京路的正门口。
华懋饭店外观最耀眼的,是墨绿色的金字塔形四方攒尖顶,坡度陡峻,高插云宵。饭店东面临向黄浦江,有十三层楼。底层平面呈三横一纵格局,三个建有雨棚的大门,两条交叉通道,一条临江,一条面向南京路。这里聚集了上海的豪华奢侈品店铺,高大的商品陈列窗里,劳力士手表、莱俪水晶、白俄罗斯服装在灯光照耀下熠熠生辉。荷兰银行、大英花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