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仲伦对父亲简单的介绍了一下省政府的情况,最后还不忘打趣的说道:“爸,您不是天天看报纸吗?那上面什么新闻都有,您可以足不出户便晓天下事啊!”
“屁!”林老爷子激动的一拍桌子,眼镜都掉到鼻子底下了,一个老学究的嘴里竟然蹦出了这样的一个雅词,惹得周围几个仆人又开始捂着嘴偷笑开了。老爷子戴好了眼镜,义愤填膺的说道:“现在的那些报纸,也就是骗骗三岁的孩子!如果真像报纸上说得那样,三年前共军就被剿灭了!可现如今呢?昏庸无能!朝政和民心不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就能骗出来的!”
林仲伦把脑袋凑到了老爷子面前,坏笑着问道:“老爷子,那您跟我说句实话,国军和共军,您到底希望哪边儿赢?”
“恩?!”林老爷子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隐晦的微笑,他拿起筷子笑着说道:“吃饭吃饭!不谈政事!”
林仲伦用一个手指不停的敲着桌面,一脸狡黠的坏笑:“噢……我知道了!”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顿饭眼看就要吃完,林仲伦想起了大堂里的那些箱子,扭头问道:“爸,我看你的书都已经收拾好了,知道这次要往哪儿转移吗?”
林老爷子用一口茶水漱了漱口,吐掉茶水后说出了两个字:“上海!”
林仲伦点了点头,忧心忡忡的问道:“爸,您从来没去南方住过,真到了那里,您能习惯吗?”
林老爷子干笑了两声,叹息道:“哎!如今这世道,象我们这样的人身处乱世,犹如流溪浮萍,人家往哪里流,咱们就要跟着往哪里去!有个落脚的地方就算不错喽,还谈什么习惯不习惯啊!”
下午到了办公室的时候,冯冠生带着两个小秘书正在林仲伦的办公室里清理文件,林仲伦笑着问道:“你们干嘛呢?”
冯冠生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叹着气说道:“还能干吗?瞎折腾呗!上面来指示了,所有的文件集中管理。”说着,他朝窗户一努嘴,阴阳怪气的说道:“瞧瞧吧,警卫处的人都在院子里烤火玩儿呢。”
林仲伦凑到窗前一看,果然,侧院里摆着十几个燃烧的大汽油桶,一群警卫处的人正将成箱的文件往火里倒,偶尔有风吹过,那些飞灰夹杂着还在燃烧着的纸片漫天飞舞,那些人被熏呛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再有着那些灰黑的纸片儿做渲染,倒真的像是在奔丧一般。
冯冠生和几个人将文件都搬到了走廊里,便退了出去,房间里总算安静了下来。
一想起家里的那些城防图和情报,林仲伦就不由得心乱如麻,点上一支烟,他踱步到了窗前。突然,他警觉了起来,有情况!省政府围墙外的马路边,大陈的黄包车已经停靠在那里,而且……搭起了凉棚。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
林仲伦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将铁皮烟盒里的香烟尽数倒进了抽屉,返身从衣架上取下风衣,便急急得走出了办公室。
刚出门,一个机要处的秘书便迎头走了过气的跟林仲伦打了招呼:“林秘书,出去呢。”
林仲伦笑着敲了敲手里的空烟盒:“烟抽完了,下楼去买盒烟。”
小秘书殷勤的说道:“嗨!这还用您亲自去,您快回去,我帮您跑一趟!”林仲伦可是省政府的红人,东安城里各级高官不少都是他老爷子的门生,连处长范耀文见了他都矮三分!如此乱世,谁都知道“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所以,这些小秘书都很巴结他。
林仲伦赶忙喊住了那个正准备下楼的小秘书:“别别!你快回来!”说着,他一指自己的办公室,一脸厌烦的说道:“他们在下面烧文件,搞得我屋子里乌烟瘴气的,我正好下去透透气!”路过那小秘书身边的时候,他还亲昵的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谢了!兄弟!”
林仲伦一路和人打着招呼,便下楼走进了省政府的大院儿,一阵冷飕飕的小风吹来,他打了个寒战,匆忙将手里的风衣披在了身上。刚走出大门前的岗哨,大陈便一脸的谄笑,点头哈腰的迎了过来:“林少爷,您这是要出去?要车不?”
林仲伦嘲讽的一笑:“我就是去买盒烟,怎么?你要拉我过马路吗?”
大陈挠着脑袋难为情的笑着,却尾随在林仲伦的身后并没有离开。林仲伦径直的走到了省政府对面的小烟酒店。您可别小看了这家小店,别看它店面不大,里面却经常能买到很多高档货,洋酒洋烟也算的上是应有尽有。原来,省政府隔壁的那栋小楼,就驻扎着美军的一个“军事顾问团”,那里的美国大兵从国内带来的洋酒洋烟,经常送到这家小店代卖,赚取外快。
林仲伦也算是这里的常客,店里的伙计一见来了老主顾,顿时眉开眼笑的问道:“吆!林秘书,还是‘骆驼’,是吧?”
林仲伦笑着点了点头,那伙计已经双手将一盒美国“骆驼牌”香烟递了上来。林仲伦接过香烟,拆封之后将一根香烟叼进了嘴里,小伙计手里的火柴已经划着了。林仲伦将香烟凑过去点着,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大陈,他很无奈的笑了笑,吩咐道:“伙计,给他也拿一盒吧。”
大陈满脸的受宠若惊,假惺惺的寒暄道:“哎吆!林少爷!这怎么好让您破费!”
小伙计一脸不屑的将烟丢给了大陈,嘴里骂骂咧咧的嘟囔着:“真特么的能占便宜!”瞧他那样子,好像大陈是沾了他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