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儿,再过一个月,你就成年了。”
李定只是称赞了一句,随后便重新转回身子,一手搭在木质护栏上,任清风徐徐,鸟瞰大地,一副惬意享受的样子。
“作为我燕地的男儿,有些事,你应该很清楚,这是必须承担的责任……”
“孩儿明白。”
李诚不冷不热的打断道。
李定微微一皱眉,似乎对自己精心准备的言语没有全数说出,略感不满。
“也罢,你也长大了,那为父就直说了。”
李定轻轻拍了拍栏杆,依旧没有丝毫转头的yù_wàng。
“因为你是我李定的儿子……”
李定一开口,便是满满的自负自傲。
“所以,耕种守夜之类的活,不是你应该做的。为父这里,有两个选择给你:第一个,鲜卑人明年准备征讨高句丽,幽州各郡各县,各坞各堡,都需要出调人手……”
李诚忽的轻佻一笑:“鲜卑人已经势弱到需要拿高句丽人来开刀的地步了?”
李定再度皱眉,但这一次,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说不清的违和感,让他多少有些不舒服。
“北燕本就不是什么大国,同为鲜卑一族,北魏才是庞然大物。北燕出征高句丽,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李诚又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李定没有听到身后再传来任何言语,似乎有些满意的“嗯”了一声,继续道:“鲜卑人的事,我们不管。至于诚儿你,如果不愿意去,那么第二个选择,倒也是不错。韩家坞的韩老头,有嫡孙女两人。长女远嫁广宁县,次女倒是还未婚配……”
“父亲要我上门?”
李诚一直以来,不论如何总是尽量挂在嘴边笑意,终于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冷然的反问。
虽然自己完全没有认这个便宜老爹的意思,可但凡一个有点血性的正常人听说自己要“被入赘”,而且还是带着“人质”使命而去,想来应该是没有一个能压得住心中愤怒吧?
而印象中,那个沉静喜文,对自己畏惧有加的儿子,第一次用这种口吻对着自己说话,如此的反差,终于让李定忍不住完全转过了身来,阴沉着脸道:
“乱世之中,哪还有什么虚礼可言?让你去韩家坞,不仅是考虑到你的安全,也是为了我李家的血脉能多一分保障!”
感觉到自己的语气似乎有些控制不住的严厉,李定微微吸了口气,调整了下心态,放缓语调继续道:“韩家的那个嫡孙女,我也见过,人虽有些骄横,却是个没心机的,总归是好事。至于你们的子女,自然是随夫姓,怎么也不算是上门。”
“既然不算是上门的话……”
李诚微微躬身一礼。
“那么孩儿有个请求,还请父亲应允。”
面对预料中的答案和场景,李定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你我既是父子,又何必如此见外?诚儿你说便是,但凡为父做得到的,都绝对会满足你!”
直起身来,李诚淡然的眼眸,平静的与李定对视。
“那一百部曲,还请父亲划归于孩儿,作为孩儿一个人的私兵。明年出征高句丽,孩儿定然不负父亲的威名。”
李定的眼瞳骤然一缩!
虽说一开始,他给李诚的,确实是两个选择;但在他看来,除了第二条,应该完全没有其他的结果才对。
出征高句丽,所谓征调,无非是征调一些人手用作民夫后勤。若真是到了需要拿坞堡男丁作为征战主力,那这北燕也就离灭亡不远了。
对于这种征调,各个坞堡也是驾轻就熟,派遣一些不痛不痒的人去,死活无碍。
但是各坞之间的联姻,反而是大事。
尤其是韩家坞和李家坞这样的大坞堡,若不能团结一致,就会很容易失去半独立的倚仗。
对于他们这些汉人坞堡,鲜卑人也是看不过眼很久了。只是团结起来的坞堡,略显难啃,又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战略意义。若是旬日难下,则难免会激起境内其他汉人的反弹,得不偿失,所以才会半睁半闭着眼睛,任由坞堡存在。
这痴儿,竟要因为一时意气,便硬顶到底?
然而作为一个强势的家主,李定是万万没有再放下身段,来慢慢解释的道理——哪怕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也做不到。
“好!好!好!”
连道了三声“好”后,李定突然抽出腰间长剑,一把抛向李诚。
而李诚只是眼神一瞥,手出如电,稳稳当当的单手接下了剑柄。
李定眼神又是一亮,语气却只是低沉:“既如此,持我佩剑,找李一去吧,那一百人,从今日起,就是你的私兵了。”
“多谢父亲。”
李诚淡然谢过,转身就直接下楼。对于这个地方,从前的他,是怕;如今的他,是恶——都是不愿多待。
等到木梯的“登登”之声很快的消失之后,李定突然饶有兴致的一笑,轻声喃喃道:
“鹰之翅折,不如死也;唯人之恻隐,养以宠也。”
返身望去,辽阔的平原上,一片苍茫。
李定在这高楼之上,喜欢这种俯瞰众生的掌控之感,也喜欢这种宽广无垠的无限之感。
“今日放飞,不知来日展翅?抑或坠亡无声?”
北地之人,对于鹰的情节不可谓不重。
但鹰之飞翔、之雄壮,也无非是人们眼中随时可弯弓射下、或豢养为伴的畜生罢了。
可以肆意评论,正因为可以肆意掌控。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