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冠侯侃侃而谈,指着地图,谈着自己移民的用意,以及山东面临的外部压力。这些机密,即便是军队里,也不是所有军官都有资格掌握,邹秀荣心知,这是老四不拿自己当外人,心内感激之余,复又有几分激动。
在她眼前,这个年轻英武的小弟,与当初在伦敦,与自己谈理想,谈救国的孟思远,竟是那样的相似。
“哦?这么说,我和美瑶一样,也成了女将军了?那这个担子,我还挑定了。山东是我的家园,自然不能让它受兵灾战火。不管多辛苦,这移民的事也要做好。”
邹秀荣态度很坚定,“陕西、河南两省大移民,不提能够震慑扶桑人的事,单是能够参与这样的壮举,再辛苦一点,我也甘心。再说,其实我的担子已经很轻了,真正辛苦的是那位锦姨娘,她已经累的病了,但还是要为你操持公事,你啊,可要对的起她。像我们这个年龄的女人,很可怜,她动了真情,你若是不肯对她好,我第一个不会答应。”
虽然第一波移民没有百万之数,但两省移民加起来,也过二十万人。从沿途的行动,到粮食开支,再到安全防护。既不能让人伤害移民,更不能让这些难民变成乱匪祸害地方。每一件事,都是一件极复杂的工作,且缺少成例可寻。
仿佛是一道极难的考题,摆在了山东的军官以及民政官员面前,哪一点处理不善,都会引极为不利的后果。
赵冠侯挟陕西大捷之势,如今正如日中天,保举官员无有不中,反之,如果他要罢免谁,也同样轻而易举。不管是已经提拔的,还是渴望提拔的,哪怕是单纯想保住乌纱的,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丝毫不敢放松。
作为帮办粮台的锦姨娘,之前与陕西的商人谈判,为鲁军解决了大批粮食、棉衣问题。资金上的垫支倒是小事,谈判、讨价还价,每一笔金额上的锱铢必较,却极大的消耗了她的精神与体力。让她本就孱弱的病体,情况更为严重。
锦姨娘的咳嗽一阵严重过一阵,药放在手边,却顾不上喝,眼睛死死的盯着帐本,手指在算盘上来回的拨动。粮食的开支,甚至要精确到两,有一点差错,可能导致的是一起民变……这个责任她担的起,但是她不想看到男人失望的眼神,更怕他从此不在与自己来往。
因此哪怕是拼上性命,她也再所不惜。即使是初入四恒学着管帐时,她也不曾如此用心过,即使眼睛已经干涩、疼,眼泪流个没完。肺部咳的就像是刀子割,她也只是咬紧了牙关坚持,不管是疾病还是疲劳,都不能让他知道……绝不能……。
他现在在哪?是在自己太太的房里,还是和那位年轻的秘书在一起?那个小女人虽然没有名分,但是以她的年纪优势,将来,一定是个姨娘身份。自己……没指望了。
锦姨娘的心莫名的疼了一下,眼泪比刚才更多,她赌气似的狠狠擦了两下,不能哭……一哭,就又要耽搁时间了。不管怎么样,都要把帐目计算好。我虽然青春不在,可是我是有用的。即使做他的秘书,也要比那个小姑娘强……
一声叹息,自身后传来,锦姨娘一惊,人已经被抱住。熟悉的气息,自身后传来,男子有力的怀抱,让她愿意为之赴汤蹈火。
“何必呢?有些工作,是该让下面的人做了,你负责总帐就好。关中这地方虽然穷,但是很出人才。弄帐的人总是有的,把你自己熬垮了,就犯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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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帅……你怎么来了?你不该陪着太太么……”锦姨娘颇有些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是啊,我这不是来陪自己的太太么?走,我抱你找军医看看,你的咳嗽,必须得治。还有,居然敢不喝药?看我怎么罚你!”
男子霸道的抱起锦姨娘,向外就走,女人惊慌的叫道:“不成!不能……不能让人看见,坏了帅爷的名声。我……我自己会喝药的。”
“我不信你,好好躺下,我喂药给你吃。”
看着堂堂的大帅,亲自给自己热了药,又如同照顾小孩子一样,将汤药一勺一勺喂到自己嘴里。明明是苦涩无比的药汤,却胜过蜜糖。赵冠侯等放下药碗,拿起手绢擦着锦姨娘脸上的泪水,没好气道:
“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喝药还哭,羞不羞。我回头给你这派几个人过来,让佩萱也过来帮你。你那个水烟袋少抽,没好处。自己该休息就要休息,不要太拼命。虽然移民是件大事,但是,也不能把自己搭上。”
“我……我愿意。”一声轻微的自言自语,声音几不可闻,幸福与希望的笑容洋溢在脸上,自操办移民事来,这个晚上,锦姨娘睡的格外香甜。
陕西初春的风,依旧利如薄刃,风中的黄沙落在人的头上、身上,将天地渲染成一片灰色。在黄土高坡上,一条灰色的长龙,正在缓慢的移动。龙的身体很长,一眼望不到头。
龙行动的很缓慢,迎着风,迎着沙尘,虽然步履艰难,但始终是在向前蠕动。
曹老实,是整条龙的组成部分之一,亦是万千元素中,极为普通的一个。人如其名,除了老实本分,他没有任何特长和优点。
没有田地,没有房屋,属于自己的全部财产,就是一间窑洞。靠给村里的地主做佃农,勉强维持着自己生存的底线。他不懂得道理,也不懂得什么叫做民生民权这些东西。他所求的,只是最简单的东西,食物、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