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到后半夜便停住了,改为了刺骨的西北风。等到天亮的时候,天空就变的格外晴朗。明亮的日光,给银装素裹的关中世界披挂上一副金甲,雪后初晴,正是拥美姬,饮美酒,食羊羹的大好天气。若是在京城里,约上三五知己,郊外赏景吟诗,就是时下极为受欢迎的野趣了。
可此时,这美景却被鲜血与杀戮所破坏,枪炮轰鸣,喊杀惨叫,把这意境破坏的一干二净。赵冠侯看着身边的两个佳丽,看着两人冻的通红的玉面,心里颇为愧疚,命令道:“你们两人回马车里暖和暖和,再不然就回华县县城,这里太冷了。等一会化雪,会更冷。”
“这没什么冷的,在家的时候,比这更冷的天也经过。当时咱两个可都没有这上好的貂褂可穿,不也扛过来了?我没那么娇气,你好好打仗,别管我。”苏寒芝嫣然一笑,仪态万方。
翠玉没有这份起于微末的关系,但也有话说“我是你的秘书,哪能离开你。没事,就这点凉,我受的住。前线的弟兄们,比我更冷,不也忍住了么。我手里还有手炉,一点都不凉,你摸摸看么。”
“没想到,第一军的顽强,超过我们的想象。明明已经是瓮中之鳖,却坚持了一晚上,没能拿下来,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井侠魔一人,足以抵的上一个团。”
远方,通信兵飞奔过来报告“张凤五部,已经向我军袭来,前哨与我何宗连部发生接触。”
另一名通信兵也自远方疾奔“我军与郭剑部遭遇,是白朗的抚汉军,进攻势头很猛,张旅长向大帅请求支援。”
“支援?张宗尧一旅又一团,要什么支援,给我顶住,敢后退一步,立即军法从事。”
瑞恩斯坦指着桌上的地图“张凤五部近两万人,郭剑部队的数量难以估计,以两万人计算,这是一场包围,与反包围的战斗了。如果不能迅速的打垮井部,我们就将面临两倍敌人的围攻作战。”
“我相信我的参谋长,即使是两倍的敌人,我们也能打赢。华县已经到了我们手里,没什么理由吃不掉面前的孤军。昨天晚上的夜色,对我们双方都是帮助,现在么,是该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通知前线的鲍贵臣,想当官的话,就给我卖把子力气,拿出点真本事来。”
夜晚对于鲁军的调动也很不利,加上大雪,重炮运不上来。现在鲁军使用的,都是两磅轻炮。这些炮的优势是速度快,机动灵活,缺点就是威力太小。加上深厚的积雪,让炮弹很难形成跳跃杀伤,只能靠着惯性杀人,斩获有限。焦急的炮兵,已经冒险把大炮推到一线,以霰弹杀伤对面的民军。
鲍贵臣也知道,自己这一战打的不够好,好不容易从商全手里抢来了主攻任务,却耽搁了一夜没能拿下。固然有着雪大路滑,夜晚部队不利指挥等因素,但是不管有多少理由,打胶了就是打胶了。
他大口向外呼着白气,手里提着刀,吆喝道:“看看还有多少部队,都给我动员起来,每人五块银元,五块银元!给我解决他们!”
天亮之后,这些刀客们终于知道,自己在和谁打仗。漫山遍野,全是身着北洋军装的士兵。五色旗满山遍野,伏击没打成,反倒是陷入重重围困之中。
井侠魔布置埋伏之时,认定北洋军地理不熟,只能走官道。却不想,他们对于关中小路竟然如此清楚,绕到了自己的背后及侧面,反倒是对自己形成了反包围。
这张网很疏,想要冲出去似乎一点也不难。可是只要一离开位置,走不了多远,就会受到鲁军伏兵的猛烈攻击。两支突围队伍,都受到了很大损失,随着天亮,彼此的行动都能看的清楚,想要突围的难度,就更高了。
对于民军来说,失去了夜晚的屏障,情况变的更糟糕。首先是部队没有电台,通信全靠骑兵传令,这时消息已经不通。其次,就是致命的寒冷。
北洋兵棉衣棉鞋棉帽,所受的影响,远比民军为轻。一晚的寒流,让大批民军士兵受到不同程度的冻伤。一部分士兵的手与金属粘在了一起,一分开,就是血肉模糊。还有些人的手指,被冻僵硬,生生的从手上掉下来,变成了废人。这样的减员,严重影响着民军的士气和战力。
再者,就是寒冷导致士兵动作僵硬变形,装弹速度,远慢于北洋兵。眼看着北洋的步兵,排成方阵,在军鼓声中,向着自己的队伍压过来。自己方面只能稀疏的放枪,打不倒几个人。可北洋一排排的排枪,却在己军队伍里,制造着巨大杀伤。
五色旗招展间,又一支队伍举着刺刀杀了上来,这是鲍贵臣紧急动员的两个营。靠着火力,打开一个缺口,随即就突击进来。王振武已经派兵堵了上去,这些刀客们都没有枪,只靠着冷兵器应敌。但是他们的作战意志极为顽强,拼命的精神十足,前排的人被枪弹打倒,第二排仿佛没看到,依旧紧攥着手里的兵器扑上去,随后是第三排……
在付出若干人命的代价之后,终于有长矛刺到北洋兵身上。被刺倒的北洋兵,不等同伴抢救,就有刀客上去夺他的尸体,剥下带血的棉衣向着身上套。
当然这样的行为在战场上是危险,往往刚套到一半,就被枪弹打翻在地。然后他的同伴会拖起他的尸体,连同袍带北洋兵的衣服,一起往身上穿。
枪弹乃至干粮,都变的不如衣服重要。不能控制战场的民军,这样缴获的代价,就是成片的伤亡。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