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金英又问起简森,关于扬基内战的事。她向来不大关心国际局势,更不关心战争,这问题问的有些出人意料。赵冠侯问起,她才叹口气道:
“他这不是让人挤兑的么,东交民巷那几个国家,三天两头来找你姐夫办交涉,他为着这个事头疼的厉害,我看着也心疼不是。花旗国打内战,关咱们什么事,现在几个国家,非要逼着我们表态支持谁,这是没影子的事。我们连花旗国谁和谁打都闹不清楚,又怎么知道支持谁。也只好问问简森太太,洋人对洋人的事最明白不是?”
扬基南北开战,各自寻找支持。普鲁士支持北方邦,阿尔比昂却冒天下大不韪,支持南方邦。阿尔比昂的野心,或许是将南方邦再次并入本国版图,依旧成为女皇治下领土。普鲁士则是看重北方邦的工业基础,为未来做打算。两个棋手之间的较量已经开始,虽然不至于自己下场动武,但是言语之间,已经越来越亢,颇有些火药味道流出。
中国虽是弱国,但是地大人多,且山东还派出了一支五百人规模的部队,进入扬基参战。固然打出的是雇佣兵的旗号,但实际情形,是瞒不过列强耳目的。阿尔比昂和普鲁士,都在向袁慰亭施加压力,希望中国加大或停止对北方邦的援助。
北洋众将自成军之时,学的就是普鲁士操典,接触的也是普鲁士教官,有一部分军官还在普鲁士留学,对普鲁士有天然好感。比如普鲁士八字胡,就是北洋军官的一大时尚。
像是现任陆军总长的段芝泉,个人非普鲁士药不吃,非普鲁士医生不看,是个狂热的普鲁士支持者。从这方面看,部队显然更倾向于加入普鲁士一方。
但问题是,现在共合正府的财源,还是要看阿尔比昂财团的脸色。各国银行团中,阿尔比昂的力量最大,出资最多。对于袁慰亭的支持,也是朱尔典出力最多,两下里公事私交,牵扯极重,如果弃阿尔比昂而助普鲁士,代价之大,也是共合正府所不能承受的。
袁慰亭用的,只能是两面手段,对双方都好言敷衍拖延,不明确表态。山东方面,赵冠侯也面临着类似的情况,但是他在派兵之初,就做好了手续。这几百人全部算成退役,名义上不归他管理,又和胡佛订立了一份雇佣合同,把这次出兵说成单纯的商业行为加上朋友义气。他在山东重义气轻规章,与率性而为,敢想敢干同样有名,两国都找不到什么把柄,只好警告下不为例。
现在的战事看,南方邦颇占些上风,可是战略上,却采取守势,显然底气不足。可是阿尔比昂的介入,让南方邦获得了外援,具体战事胜负如何,中国还看不清分晓。
沈金英问道:“打仗的事,我是不懂的,可是两国打仗,就好比两人相争,总有个输赢胜负。你派了兵给洋人帮忙,万一那一边要是打输了,可怎么得了。”
赵冠侯笑道:“姐姐只管放心吧,这一宝,小弟颇有些把握,虽然我与普鲁士走的近,但是和朱尔典也不远,一手托两家,本不该参与。可洋人付了真金白银,我又不好强行拒绝,只好敷衍了事。几百兵,无关大局,只不过是虚应故事,闹不出大的纠纷来。真正难做人的还是姐夫,就算明知道这一次,花旗国的胜负,可也不敢随意表态。一旦获咎于阿尔比昂,姐夫的处境也很艰难,朱尔典那里到底能提供多少力量,也难说的很。”
沈金英点点头“还是你看事看的透彻,我就跟你姐夫说过,与其把你派到外边,还不如留在京里。九个部呢,怎么就不能让你当个部长?年纪轻怎么了,秦朝的甘罗,七岁可以当宰相,也没人说什么,怎么到你这就不行了?说这事,心里就有火,来,陪姐姐外面转转。”
她不招呼简森与冷荷,那两人就没法跟着,只能看着赵冠侯随着沈金英来到外面。沈金英穿的一双新近在京里极为流行的高跟皮鞋,走的不是太方便,赵冠侯伸手搀扶着她,一路来到万字回廊那里,才停住脚步。
沈金英见左右没人跟上来,将手搭在赵冠侯肩膀上,柔声道:“你知道你姐夫不容易就好。他好比是个大家长,顾了这个,又要顾那个,哪一点顾不到,都会出毛病。一家人过日子,一碗水端平,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总要有人吃亏,有人占便宜。谁吃亏多呢?谁离家长近,谁吃亏就多。有事情总是想到他,要是他的日子过的比别的兄弟姐妹好,那更是有事有他,好处没他。老人的想法,是不能肥肉添膘,可落到下面的子女身上,心里自然会有其他的想法。”
“姐,您有话直说,不必绕弯子。”
“你在苏北做的事,太过分了一些,杀了那么多的人,还都是孔教会的,这很不好。你看你姐夫,他跟康祖诒是老冤家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康祖诒回国,你姐夫不还是把他当圣人供着。这天下,不能没有教化,若是没了道德教化,就要天下大乱了。人心总得有个东西束缚着,才不至于大坏。圣人之道,在咱中国用了几千年,必然不是一个坏东西,不能说为了办共合,就不要圣人,不要祖宗了不是?那些人做的事就算做差了,你也该跟你姐夫说,让他来为你办。难道你还信不过姐?有我在,总是能叫你出气,不会让他们好过。你这把人一杀,有理也变成无理,你也是老公事了,这还看不明白?”
赵冠侯一笑“道理我也懂事,可惜做的时候,就不能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