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明党不是随起随灭,而是随灭随起,这才是其最为可怕之处。葛明党人,无粮无饷,器械人马都不多,却可前仆后继,悍不畏死。数十人就敢对抗千百大军,像这样的队伍,一旦成事,绝不是金兵能抵挡的。我们在松江,消息比较灵通,知道的多一些。杭州那边的武备学堂里挂的对联,你猜是什么词?十年教训,君子成军,溯数千载祖雨宗风,再造英雄于越地;九世复仇,春秋之义,愿尔多士修鳞养爪,毋忘寇盗满中原。一干旗人从这学堂里进出,却没有一个看出毛病的,还要叫好,这么一群蠢人,怎么坐的稳江山。”
“再有,讲立宪的,已经到大街上去公开宣读,还有把警世钟之类的书,四处散布的。新军里,多招募读书人,可是读书人多,脑子就活,比较起来,反倒比旧军更认同葛明党的道理。朝廷现在,要么指望那些军纪涣散的旧军,要么指望不堪信任的新军,不过是饮鸩止渴,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这次松江股灾,朝廷里据说有不少亲贵赔了本,为了回本,他们就要给南方各镇新军减饷,这等于是逼虎跳涧。这个天下,看上去是太平盛世,实际危如累卵,简森夫人的业务很多,犯不上把银子贷给大金,承担这种风险,或是将来与别人扯皮。”
赵冠侯点点头,用手指着工地“美瑶你看,那些人是我接到山东来,给他们一口饭吃。你不知道,当初在松江时,朝廷里的人忙着内斗,都想着借机放倒政敌,自己上位,这些百姓,只是他们争夺胜负的筹码。于他们的死活,没人在意。或者说,反倒是希望他们多死几个,死的越多,闹的越大,对自己一派越有利。如果不是我救了他们,他们会怎么样?大部分会饿死,但是也有一部分会选择拿起枪,只要有个人喊一声,洪火泉之事,立等可见。承沣那一句怕什么有兵在,就是气数尽了的话。完颜家的江山,没多大气脉了。”
“老四,你怎么打算的?”邹秀荣看着他,微微一笑“你别怕,二嫂不是葛明党,身上也没带着炸蛋。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做忠臣,带兵勤王,还是跟着葛明党走?”
“二嫂,这问题现在还真答不出来。我走哪条路,不取决于我,实际取决于葛明党。我的要求很简单,我的东西都是我的,钱,女人,军队,我拥有的一切,谁也不许动一根手指头。不要插手到我的地盘里,也不要用他们的想法,干扰我的行动。如果可以作到,大家可以一团和气谈生意,葛明说到底,也是一门生意。他们投资生命,收益是自己理想的实现。是生意,就有的谈。想要我葛明,只要给足好处,未尝不可,比如封我个山东王,允许我自立一方,就可以谈。可是要想葛明葛到我头上,比如说不许我娶姨太太,不许我掌握这么多部队,或是要求我把钱拿出来给他们做善事,那我就只好割命,割他们的命。”
孙美瑶点头道:“我们绿林里大山头谈招安,也差不多是这个规矩,保留建制,不接受改编。”
“本来就是招安。可问题是招安,总要有个人去谈,现在我都不知道葛明党里谁是头脑,也就没法谈。前几天有位孔教会的人来拜访我,跟我谈圣人之道,让我赶出去了。他说了半天,这个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愿意搞我不反对,要我搞我没兴趣,强迫我搞,就是跟我作对。至于葛明党,暂时还没人跟我接触过,大概是不敢吧。毕竟我是十格格的丈夫,这个身份,很多人要考虑一下,我自己也得想一想。就算跟葛明党的生意谈成,庆邸那一家子我是要保下来的,还有福子。这都是熟人,不能让他们受了损伤,至于其他人,跟我没什么关系,随他去。”
邹秀荣看着工地笑道:“我在这里做监工,你们小两口好久不见,我就不扰你们,自己随便玩。”
孙美瑶大方的一点头,喊了四个女兵留在这里当警卫,骑上马,与赵冠侯撒开脚力,一路跑了下去。两人放了一阵子马力,钻到一片树林里。一进树林,孙美瑶猛的一鞭子抽过来“那个松江太太怎么回事?凭什么她能立个松江太太的码头?”
“没办法,上千万银子从她手里过,搞不好是杀身之祸,要给人玩命,总得有个好处不是。”赵冠侯抓住鞭梢,两人互相拉拽几下,孙美瑶先松了手跳下马来。
“听说她漂亮的不像话?家里的女人,哪个都不如她好看,还很年轻,又读过洋书。这个松江太太,是不是为了将来好做太太的?”
“没有这种事,她和我没有共过患难,永远比不了你们这几个,跟我一起同过患难,共过生死的。我们在关外一起打大鼻子,杀胡子,打花膀子队。在山东,咱一起打虎,熬虎骨膏,这些事她都没经历过,又怎么跟我的瑶夫人比。松江太太,归根到底,就是在松江是太太,离了松江,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孙美瑶听了这句话,转怒为喜,由着赵冠侯抱住自己,在他胸前一捣“这话真缺德,让她听到,还活的了?我跟你说,我想要娃了。”
“你不是说不生么?”
“可是我不生,万一那个松江太太生在前面,不是被她比过去了?不成,我不能输给他。再说桂良叔的身体不如以前,他说想在闭眼以前,看见三辈,我得成全他这个心愿。”
赵冠侯点头,将手伸到孙美瑶的军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