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门前,储户排成了长队,大多是穿着短衫,打着赤膊的汉子,手里紧紧攥着几枚银元,生怕一不留心,钱就被人抢了去。
松江钱业,自来最小的存款额度也不会低于二十元,或者说,比这个再低的话,人工成本就不值得。是以,大多数钱庄不会接受二十元以下的存款,有的即使收,也要收取服务费,而且银元储蓄没有利息可拿。想要利息,就只能到钱庄先把银元换成白银。
可是对于松江大批普通民众来说,二十元是他们一生也未必能有的积蓄。他们辛苦劳动,所积攒下的五元、六元,既没有钱庄肯收,放在家里,又要担心丢掉。最终,只好拿到同乡那里“标会”。
这种打会的形式,资金的保障性是谈不到的,会头倒掉,全部身家就打了水漂,乃至于闹出人命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除此以外,再有就是将钱拿到赌场去以小搏大,最终落个血本无归。更多的则是送到燕子巢,换个吞云吐雾,钱财随青烟而逝。
山东正元银行成立之后,这家号称为松江乃至东南第一女子银行,以一元起存,女性专柜以及二十四小时服务三个措施,迅速在松江打出了名气。股灾之中,普通人的钱没有存到钱庄里,也没有资格认购股份,反倒是死中得活,倒是可以留在手里。
八百万两这个数字抛出,就是一剂定心丸,加上两江总督盖大印的公事,松江的市面渐渐稳定。物价回落,且有福利机构派粥,这些人手上的钱就可以留的下。存到银行里,既可以有个保障,每年也有二厘的利息。虽然数字很少,但是积少成多,存进去就是个指望。
再者,住在棚户里的苦弟兄,拿一个存折回去,再带上一枚印章,也是件大有面子的事。在穷人之中,也可以算做一种身份,证明自己是个本分人,可以靠劳动积攒下身家,并不是赌鬼、烟鬼或是酒鬼。
银行董事长办公室内,陈冷荷飞快的拨打着算盘,一边整理着帐簿“五天时间,我们的小额存款数字已经突破两万三千元。可见,松江的经济潜力还是很大的,只要把民间的资金善加挖掘,不愁不能筹措财源。这些人虽然钱少,可是胜在稳定,这些钱存进来,一般就不会提款,是很好的储户。”
赵冠侯拨打算盘的速度不如她快,但是算帐的速度,却不逊色于她。“这背后,是你这个老板以下,所有人的努力。大家算是拼了老命,如果不是非常时期,这笔人工费就不少,别人也未必肯做。阿毛记、水根记,类似这样的名字太多,印章和折子都不好编排,下面的人也很辛苦。”
“我知道,创业最难,一开始工作的时候,肯定会艰难一些。好在你设立这个分流制度,不错,大户有大户室,不需要排队,否则这些小储户把大储户挡在外头进不来,也是不成话。大户有荷兰水喝,有点心吃,这都很好,可是让女人去接待他们,这……名声不好听。”
赵冠侯摊手道:“其实就是这么一件事,如果心里无鬼,接待也没关系。心里有鬼,表面上不接待,背地里一样约的出去。老四将功赎罪,表现的不错,给你拉来了几个大户,前后往你这存了十万八万的款。说他们对于接待人员没点企图,我是不信的,但是说他们敢趁机要挟,我也是不信。先不说我两江总督的公事,就是我这个巡抚的关防,他们也要掂掂分量。何况外面有巡捕,还有漕帮的小老大,谁也得考虑一下身家。”
陈冷荷也知,他说的是道理,再看他热的满头大汗的样子,心里一甜,问道:“你热不热?我去给你拿点荷兰水。”
“不了,你是董事长,在这里你最大,我只能算是你的大伙计,我去给你拿荷兰水吧。”
两人喝了几口汽水,赵冠侯的手,在帐本上一划“你看这里,贷款的家伙胃口恁大,一口气要贷二十万两银子。利息明是四厘,暗是六厘,两厘是给中间人。类似这样的大数字贷款,这五天里就发生了三笔,这倒是有点怪。”
陈冷荷道:“这三个人都是丝商,现在是收丝的时候,如果没有足够的银子收丝,就收不上来了。收丝就需要银子,松江市面的银根太紧,他们能贷出这么大一笔款的地方,就只剩了咱们。不过这个利息,我不会答应的,这么大的数字,我总要把利息定在六厘才行,回扣让具体的放贷人员去谈,多少不管。”
“利息的事好说,但是债会不会坏掉?”
“那倒不会,这几个商人我爸爸也都了解,都是有名的大商人,家里有房产地业,再说他们也拿出了地契来做担保。我算过了,那些田,足够抵他们的债,就算他们拿了钱就跑,我们也不吃亏。怎么,你在担心?”
赵冠侯点头道:“我不是担心,是觉得一定有问题,我已经让简森去查了,一个新开张五天的银行,就有这么大的三笔贷款上门,看上去是很好的事。但是如果是张仁骏的面子,事情倒是轻松,偏生他们没提人名也没拿公事或是名刺,就证明不是制军介绍来的,这就怪了。事情太过顺利,就必然有问题。你想想,三笔贷款总计近百万,这是一笔多大的头寸。一般的银行,若是一下子拿出去这么多现银,接下来的银根必然会紧张。”
这个道理很简单,冷荷也明白过来“是啊,若是提走了三笔款,随后就是储户上门取钱,事情就不妙了。银行刚成立,本来就威信不足,再传出存银告罄的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