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冠侯听的出他话里的牢骚,附和道:“姐夫,朝廷待你实在太薄。别的不说,就说这六镇北洋新军,除了姐夫,谁又练的出来?当初会操,连洋人对咱们都挑大指,这是谁的功劳?一朝不用,就连旧日功劳都不提了,哪有这种道理。长此以往,又怎么会有人为他卖命。”
“我这次开缺,六镇大兵,正是取祸之道。如果不是有六镇,或许,朝廷对我下手,还不至于那么急。”
袁慰亭又叹了口气“咱们想的,和朝廷想的,终归是两回事。咱们想的是练出一支强兵,让列强不敢小看咱们,不要总想着我们软弱可欺,动辄以武力相威胁。可是朝廷看来,洋人比我们好。洋人来了,无非割地赔款。我中国有那么多的地,割是割不完的。有那么多的百姓,款也总凑的出,再不行,还可以借债。相反,要是汉人督抚练出强兵,他们才真的要吃不好,睡不安,所以我们的功,就是罪,功越大,罪越大。我袁某人自小站练兵那天开始就在犯罪,等到六镇兵成,自是罪孽深重,朝廷不杀我,怎不是皇恩浩荡?若是当真如我所想,三十六镇大兵练成,袁某怕是就要抄家灭门,株连九族了。”
赵冠侯冷哼一声“朝廷若是这么想,那再闹葛明党时,看他们怎么办。”
“闹了反贼,就办团练,用武人。等到反贼平息,就想办法从地方手里收权,这么多年,就是这么下来的。只是当年的老佛爷,起码知道该用谁,该保谁。如今宫里这位,慢说比老佛爷,就是比当年的慈安,也还差的远。偏又总拿自己当老佛爷看,我辈自然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袁慰亭所在的位置,远比赛金花为高,所知的消息,也比赛金花详细。目前京城之内极不太平,不但是汉人与旗人争权,即使是旗人内部,也同样争夺的厉害。亲贵排斥宗室,宗室排斥旗人,刚刚经过战争洗礼的国家,并未想着发奋图强,知耻后勇,反倒是开始了激烈的权力争夺,为了攀爬上金字塔的顶端,而拼命争夺,搏杀。
宗室里,有人提议由隆玉效法慈喜垂帘听政,这显然是违反了慈喜遗诏,也是为了跟承沣争权。这是一干疏宗想出来,掣承沣肘的办法。这其中以天佑帝的连襟,隆玉皇后大姐夫度支部尚书承泽为首,显然是想借机夺权。
另一方面,则是小恭王濮伟,对监国之位虎视眈眈,认为承沣无才,既不能摄政,更无能监国。其应该效法其父老醇王,避贤放权,由小恭王辅佐幼主,承沣只做个甩手掌柜即好。
濮伟在宗室里,本就是以勇于任事闻名,他一挑头,立刻就有人跟上去,将整个京城搞的风雨大做。承沣无力追究袁慰亭,固然有群臣保本之功,与他自己自顾不暇,亦不无相干。
袁慰亭道:“他们旗人之间,总以为这天下是他们一家一姓的,谁拿的多,谁拿的少,就争的天翻地覆,如同大户人家里,一群败家子在分家,就是这个德行。可是从没有人想过,汉人大臣,又做何想。前些时,南皮相国的一篇旧作被拿出来,倒是很有些意思,你听一听。”
他略一回忆,就将张香涛的旧作背诵出来“南人不相宋家传,自诩津桥惊杜鹃。辛苦李虞文陆辈,追随寒日到虞渊。改革宪政,行新法之前,朝廷各部尚书,旗汉各一,还要讲一个平衡。等到行新法之后,量才是举,不以族是举,听上去似乎是好事,实际上汉人官员大为减少。各部之内,已经没有几个汉人尚书,回想一下,我们可不是上了老佛爷的当。自己兴高采烈的挖坑,把自己埋在了里头,还拼命的填土。如果不是冠侯你当日提醒我,我现在也把自己埋了进去。”
赵冠侯笑了两声“姐夫,您就别夸我了。小弟没念过书,所知的东西很少,不过是抖个机灵,恰好蒙对而已。朝廷这样的搞法,总归是自己吃亏,山东这里,咨议局的人雄心勃勃,都等着朝廷行宪政,现在这么搞,这宪政,也一准跟大家想的不一样。”
袁慰亭摇摇头“冠侯,我跟你交一个底,朝廷对于什么是宪政,自己怕也说不好。扶桑的宪政,天皇是个牌位,太后呢?现在的问题是,太后要找到一个能让自己揽权的办法,却又找不到,你想想,他怎么肯行宪。一帮亲贵大爷们,连汉人做官都排挤,还想让咨议局真去开国会?我看啊,多半是有多大的火,到时候就要泼多少水下来。那帮咨议局的人等发现自己受了愚弄,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到时候,事情就难办了。”
赵冠侯笑道:“那不管他,总是完颜氏的江山,怎么折腾,也与我无关。您在济南做了这么久巡抚,什么好地方都玩过了,我也不说什么吃好玩好的话。只说一句,济南就如同您的家乡,小弟这里,就是姐夫的家。”
沈金英在内宅里,将一个翡翠镯子褪下来,硬戴到了孝慈手上。“不是说这里就是我家么?孝慈是我干闺女,我喜欢送她什么就送什么,寒芝,你若是拦驾,就是不拿我当一家人。”
苏寒芝这几年锻炼,早已经不是当日的小家碧玉,大方的一笑“姐姐,你这话说的,妹子就不好说话了。可惜几位公子不曾来,否则我这也有些东西送他们。这样,妹子备几件土仪,给你们放到车上,保证放不坏。”
晚上吃过饭,照例又是打牌,赵冠侯绝口不问盘缠的事,袁慰亭自也不好开口。等到连住了几天,袁慰亭夫妻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