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寿堂内,所有的宫人都被打发出去,房间里只剩了慈喜、天佑帝与韩荣三人。那道珍珠隔帘也撤了去,三人得以面对面相见。
韩荣发现,慈喜衰老的很厉害,自从宣战诏书下达之后,这个老妇人仿佛一夜之间,就失去了过去的精神与活力。往日里精力过人,深谙帝王心术的女人,目光之内光泽黯淡,皮肤松弛,一如个乡间老妇,仿佛一盏风中孤灯,随时可以熄灭。
当然,他自己的情形,也没比慈喜好到哪去。连日的奔波操劳,最主要的是担心与恐惧,让他的身体已经到了一个岌岌可危的地步。哮喘随时可能夺去他的生命,剧烈的咳嗽与窒息感,让他数次以为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只是侥幸,又活了过来而已。
慈喜端详着他,显然也看到了他那蜡黄的脸色“仲华,你的身子骨可是得好好将养,我们大金的江山,还指望着你呢。待会我让连英给你找几棵上好的人参带回去补身子。”
“多谢老佛爷的赏,臣的身体已经如此,怕是什么仙丹也救不回来,那些老参还是留着……”
“留着也是便宜外人,不知道这一次,咱们还能剩下什么。”慈喜四下望望,似乎陷入回忆之中。“当初随先帝北狩的时候,朝廷里有胜保,有僧王,还有六爷。现在,这些人一个都没有了。当时不过是卡佩、阿尔比昂两国,现在却是整整八国。当年只烧一座圆明园,这回不知道要烧什么,刚烈、承漪这些奴才误了我,误了国家!”
慈喜的眼中,竟是出现了一些泪光“他日说起来,定会说我一意孤行,强与洋人开战,才有今日之危局。可是当时谁又知道,承漪这个奴才,居然会让人造了一份假电报出来?那份假电报上的文字,大家是都看见的,把我们逼到了绝境,不打,就等于把祖宗基业拱手让出去,我又有什么办法?”
她此时已经明白,向列国宣战,是何等不智的行为。乃至纵兵攻打使馆,围攻教堂,又是犯下了何等大错,不知该如何弥补才能平息怒火,挽回大局。但是皇帝在旁,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的,就只能把责任,推卸到其他人身上。
假电报的事细追究起来,韩荣算是祸首,他身边的幕僚王季训虽然主动出首检举说明此事,但大错已经铸成,无可挽回。他只有跪倒在地“老佛爷,这都是奴才用人不明,才有今日这场大祸。奴才愿意提一旅之师,到津门,与洋人决一死战,以死谢罪。”
“那就不必了。”慈喜摇摇头“送死的事,李秉衡一个人去做就够了,你得留下,有你在,咱们才好与洋人议和。要是连你都去了,我们孤儿寡母的,说不定连性命,都要保不住了。你给我好好的活着,整个残局,就全靠你来收拾,我给你的是个担重担,留骂名的差事,与章少荃、义匡,是一样的。你们三个,都是我信的过的忠臣,就只有让你们受点委屈,算是老婆子对不住你们了。”
韩荣心内直如刀割,明知局势危急,但还是努力安慰“老佛爷,您这话奴才可万不敢听,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您要奴才粉身碎骨,也是对奴才的恩典,为国出力,理所当然。只是您也不要太过担心,好歹津门还在我们手里,各省勤王之师正陆续赶来。甘肃藩司岑春宣,带领四营两千兵就在路上,从甘肃赶来勤王,足见忠心。人心,还是在我们手里。”
慈喜摇摇头“仲华,这里没有外人,你就不必再宽我们母子的心了。区区两千兵,来了又能顶什么用?津门的失守,就是早晚的事,我现在就是在耗日子而已,多耗一天是一天。李秉衡在我面前,把胸脯拍的很响,但是我看的出来,他心里没底。这是打洋人,不是打长毛,就凭几千临时凑的勇目,又怎么能赢?”
天佑帝一直如同木偶一般在旁听着,此时开口道:“亲爸爸,其实儿子觉得,可以放出牢房内的五大臣,向朝臣们阐明,咱们要和洋人议和。收了端王的权柄,再想办法周旋……”
他话音未落,慈喜的眼睛已经瞪过来,原本黯淡无光的眼中,竟是射出两道凶狠的光芒,将天佑剩下的话,都压了回去。
“这是永巷的那个奴才教你的吧?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主,别看在永巷里,依旧想办法往外传书递信,蛊惑着你,让你按她的路子走,是不是?现在你要说个降字,那咱们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飞虎团在京城里有十几万人,已经是尾大不掉,武卫后军一群骄兵悍将,桀骜不驯,虎神营、神机营又是承漪一手带出来的兵马。我们所能维持住体面,靠的就是天威,按你这样的想法,把威风丧尽,不等到洋人来,城里立刻就会造反,到时候咱们就算想走,也走不成了!你啊,长点脑子,我的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就去见先帝,你现在这个样子,能管的好这个国家?”
自从政变之后,天佑挨骂的次数多了,基本没得过夸奖,像这种训斥已是家常便饭,只低着头一语不发,等着慈喜撒够了火就罢。慈喜看着韩荣
“你看看,这就是咱大金的皇上,只这么一副窝囊样子,又哪里像个人主?我当初叫了三次大起,才定下开战的事,可将来,承担骂名的只会是我这个老太太。皇帝若能明白为君者的苦衷,就不会说方才那番话了。我问你,准备的事怎么样了,人还可靠么?”
“老佛爷放心,王德贤是个土佬,为人呆头呆脑,让他干什么他干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