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八月初三,情势陡然有变,直隶总督韩荣发来电报,称阿尔比昂与铁勒交恶,两国会猎于海参崴。大沽口外也见了阿尔比昂人的兵船,不可不防。津门是袁慰亭防区,右军也离不开袁慰亭的统带,催其立即回任。
袁慰亭接到电报看了良久,将之放在桌上,又抬眼看看外面。昨天虽然阴,但是没下雨,今天上午又出了太阳。可是此时,天空中复又阴沉起来,他只将电报一合,嘀咕了一声“好古怪的天气。这京城,看来是不能待了,得要紧着回去。”
西城,义兴木厂,乃是京城中一个颇有些名望的买卖,当初修三海,这家木厂也参与其中,很是赚了一笔钱。只是这家木厂的熟客发现,最近,义兴木厂的李掌柜不大做生意,也不与生意上的熟人盘桓,偶尔应酬,不是请苏拉,就是请太监,偶尔还请几个侍卫。有人估摸着,宫里多半又是要兴什么土木被他扫听到了消息,在为自己铺路。
木厂之内,昨天本已经苫盖好了,可今天出太阳,又撤了油布。眼看天气复又阴沉,伙计们匆忙的给放在院中的木材重新苫盖油布防雨。
一群新来的伙计,身高力壮,论干活一人能顶三四个,可是对于苫盖的活计并不怎么搭手。抱着肩膀好象在看热闹,惹的一干老伙计对他们怒目而视。但是知道他们是掌柜的极看重的人,却只敢怒而不敢言。
“苫什么油布,苫不苫都没用。事情不管成败,他的木厂都不用再开了,这帮人,真是……没脑子。”一个独眼中年汉子,一边在廊檐下吹着风,准备看雨景,一边对忙碌的伙计嗤之以鼻。
在他身旁,则是个三十几岁的健壮大汉,赤着上身,露出一身虬结肌肉。“话也不能这么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何况这帮伙计不知道的,也不能怪他们。李兄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也赚下了一份家业,这次若是事情不成,怕是就牵连了他,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
“他两个儿子,都死在了高丽,成了绝户。不管有多少家业,也没人继承,这份产业,他也早就不在乎了。我只可惜啊,等将来他百年之后,交牙十二金枪术的功夫,就要失传了。”
“失传的东西多了,倒也不缺他这一门枪法。何况那洋枪洋炮一用,什么功夫,也顶不住。还是谭大爷说的对,与其抱着祖宗留下来的玩意不放,不如把眼睛放开,去看看别人都用的什么。别总想着自己祖上多了得,先看看现在人家多威风。这次只要能做成大事,就算是死,也对的起同门以及祖师爷了。”
独眼汉子一笑“你老哥可得好好活着,雌雄镖的功夫,你这一代就你一个人会,你要是有个高低,这功夫就也绝了。千万好好的,咱还得看着光复河山,驱逐鞑虏呢。走,进屋,喝二两去。”
浏阳会馆内,李掌柜根据记忆绘制的颐和园草图,摆在桌面上,毕永年看了良久,不得要领。“这个图不行,残缺不全,而且总觉得不对劲。要是按这个图进去,我怕是要误事。”
谭壮飞无奈的叹口气“样子雷的烫样拿不出来,我进园也只是到玉谰堂,要是写出全部的东西,也做不到,园子实在太大了。李掌柜只是在修园时供过工料,能记得这些,已经很不错了。他最近用了很多钱,打点了些苏拉、太监还有护军,又问出了一些,可依旧合不上。”
毕永年道:“能不能买通些人,把我们带进去?”
“恐怕是不行,李连英很谨慎,最近园里戒备森严,听说端王的武胜新队也要调动进来。兵力多,而且各自防备,互相监督,送钱,他们也不敢带。挖库藏那事,估计行不通,只能等着袁慰亭的兵进来。”
“怕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毕永年心里,更属意离的较近的武卫前军程功亭,可是据说此人事金极忠,就算是结拜兄弟王照,都不敢对他提这事。若是找他,非但事情不成,怕是还要糟糕。
谭壮飞道:“无妨,事情还没急到这个地步。据我掌握的消息,妖妇废君之事,应在九月秋操时发动,我们还有时间。万岁赏了袁某一个侍郎,于他一个秀才都不是的人来说,这是天大的恩赏,亦是个极光明的前途,我想他知道该怎么选。今晚上我再去见一见他,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他?这不好吧,万一走漏了消息?”
见毕永年有些迟疑,谭壮飞一笑,手臂只一动,那口软剑已经出现在掌中。“我自然要察言观色,若是他有什么异色,我便取了他的首级,先为天子除一害!以我之能,十步之内,杀袁,如杀一犬!”
“大公子,你怎么去说服他,咱们凭什么让他信服?”
谭壮飞一笑,铺开宣纸,提起狼毫飞速的书写起来。“凭这个,我给他写一道上谕,让他诛杀韩荣。”
毕永年一愣,“伪造上谕?这也能骗过他?”
谭壮飞笔走龙蛇,口内答道:“这并非伪造。上谕下发,也由军机承旨代书,我既为章京,便有承旨之职,由我写出来的,就是上谕,怎么能叫伪造?”他此时将上谕写完,轻轻吹干墨迹“比起鞑酋来,我觉得我写的,才该叫上谕!袁慰亭是生是死,就看他今天晚上的表现。”.
他的手段,毕永年自然知道,只是这一剑刺出去,他也就暴露了。自告奋勇“我是个粗人,烂命一条而已,这次进京,本也没想过活着离开。动手的事,交给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