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枪集射的声音伴随着建筑倒塌的轰鸣,震耳欲聋。
劳伦特法师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左手撑着一旁石墙,艰难地挪动着脚步。断臂和大腿伤口撕裂的钻心痛疼,和因为伤口感染而造成的高烧,正一点一滴地消耗着他的生命力。即使他心急如焚,也没法再走得快一些了。
曾经居住在这里的民房和商户早已搬到城南,战火中的桑坦北城,像一座被废弃的城市,建筑破败,灰尘飞扬。清晨的阳光在街道上投下残破的城墙影子,形状如同巨兽的獠牙。而被晨光染成金黄色的断壁残桓,既象征着灾难和毁灭,又透着一丝希望和重生的意味。
就在这样一幅明灭交错,末日与新生融汇的画面里,一头白发的劳伦特法师转过街角,走进城墙阴影。
混乱的交战场面在眼前街道上扫过,是一群手持魔法枪的守军在追击游走的骑士。远处有人喊了一声:“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同样的誓词便朝四面八方传了开来,喊声疯狂而决绝,几乎遍及整个北城。
劳伦特并不清楚这一次城内闯进了多少敌军骑士,但他隐约能感觉到,桑坦城守不住了。这念头刚一升起,他的步子便一下子快了起来,几乎是慢跑着朝混战发生的地点赶去。
老魔法师竭力地压榨着最后一丝体力,奔跑着,追逐不断远去的战团,他已经没有余力去考虑自己能不能帮上忙,脑子里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要去到学院的孩子们中间,去到那些明知事不可为,却仍然在用生命抗争着的孩子们中间,去到这群令他感到自豪,感到一生教学生涯因为他们而变得意义非凡的孩子们中间。
他来回摆动左臂,脚步一瘸一拐,灰色法师袍破破烂烂,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模样滑稽得如同科恩纳斯大剧院里,那出经久不衰的喜剧中,令人捧腹大笑的堂吉诃德先生。
可是,眼前这一幕并没有观众,没有人哄堂大笑,更没有人在笑过之后暗自抹泪。只有凌乱倒伏在街道上,体温尚存的尸体,和远处不绝于耳的魔法枪声。
突然,劳伦特听到街角处一个年轻而虚弱的声音在喊:“院长大人……”
他朝着那声音跑去,只见一个有些面熟却又叫不出名字的少年躺在地上,背靠着一截断墙。少年面目清秀,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正是最美好的年纪。
劳伦特走近那少年,只见他摁在腹部的一双手已经被鲜血浸透。
“用力摁住伤口止血。”老魔法师蹲坐下来,忍着悲痛伸出左臂去摁少年的双手。
“不行了……止不住……”少年双眼噙泪,脸上却挤出一丝笑容,只是笑得并不好看。他微微放开双手,露出翻着红肉的骇人创口,一截肠子被他捧在手里,又塞了回去。
劳伦特法师突然悲从中来,轻抚着那少年的脑袋,一时间老泪纵横。
“院长大人……我配……配得上吗?”少年抬头看向劳伦特:“没,没有给,北方人……丢脸吧?”
“配得上!你们全都配得上!”劳伦特说得暂定截铁。
那少年听了这句话,像是得到了一个最最重要的承诺,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到一半又猛烈地咳嗽,接着止不住地往外吐血。
眼睁睁地看着这少年无力地靠向墙角,四肢垂落,双眼渐渐失去神光,劳伦特法师仰天悲呼,接着像是突然有了力气,一骨碌爬起来,朝枪声的方向发疯似的跑去。
……
艾略特站在一截城墙上,以便欣赏这出好戏。
一支沾了血迹的魔法枪被他翻来覆去研究了好一会儿,可他还是弄不明白,这么一根简简单单的铁棍怎么能够在一群毫徒手里,变成可以杀死骑士的奇怪武器。
为了确保没有意外的伤亡发生,他从亲兵营里抽了十二个七级骑士去扫荡这座小城。那种透着诡异的魔法铁棍轻易伤不到这些人。
佣兵联军从龚塔草原到科恩纳斯需要至少三天,而艾略特此时距离这座中土都城只有两天不到的路程,所以,他不介意点时间屠杀一整座城市的中土种,好振奋一下略嫌低落的士气。
况且,他自己也想找一些乐子。
很快,艾略特就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一个穿着灰色法师袍的老头,正慢吞吞地追着战团跑。可是,那个离他最近的骑士,像是故意作弄这个老头似的,围着他绕圈子,把几百个魔法学徒也带得团团转。
艾略特看着那个气喘吁吁的老头,笑得前俯后仰。他似乎觉得这么好笑的事情,应该和麾下分享才对,于是扭头朝着城外休整的亲兵营大喊道:“你们来看!那儿有个老家伙追着战团跑呢?!”
不一会儿,这一截残存的城墙上便站满了人,全都哄笑着观赏那个追逐战团的老人。
“这条老狗已经老得追不上兔子咯……”
“他是追着一头狮子呢……追上去送死……”
“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急着找死的人……哦,又摔倒了,我猜他还会再爬起来,看!我没猜错吧!”
“杰里米骑士又杀回来了……哎……别……”
视野中那个老头迎头撞上战团,被中间游走的骑士一刀劈倒在地,这一次终于动不了了。城墙上看戏的人群轰的一声发出扫兴的呼声。
……
劳伦特法师倒在血泊里,眼前人影晃动,枪声密集得像是滴落在铁皮屋顶上的雨点。
有人在喊“院长大人”,但是没有人凑过来。这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