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作没有注意到尹蓁的反应,江灵兮感慨道:“说起出入不便,这倒是真的,无论从东明到皮西,还是从皮西到宁宏,都没有专供通商的航道。我表哥是做玉石生意的,这一趟往宁宏送青金石和冰种玉,若能委托给专门的航运,也不必受这种苦。”
顿一顿又道:“我们还好说,之前在谏州遇上一队往宁宏皇室送丝绸的,晕船晕的爹妈都认不得了,又是发烧又是胃疼的,一耽误就得好几天。”
“他们还向东明商人订了丝绸?!”
尹蓁不由得瞪大眼睛,见江灵兮有些迷茫地看着自己,又尽量控制语调,貌似随口问道:“订的什么种类呢?”
江灵兮托着下巴,凝眉道:“没细问,不过我们那边比较有名的就是桑波缎和素绉缎了吧。反正他们也要过来交换文谍,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
说着,又有些惋惜,“本来想和他们搭伴的,这一耽误,倒是能和后面一批送文房四宝的凑一路了。”
半晌没有回应,江灵兮瞥眼看时,尹蓁正低着头,搭在石桌边上的两手紧紧握成拳头,骨节发白。连忙问道:“你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太好。”
尹蓁回过神,勉强笑笑,“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父皇那边还有些事,失陪一下。”
目送着她的背影在视线尽头化作一个模糊的轮廓,江灵兮感觉自己的神情也跟着模糊起来,双目微眯,不辨悲喜。
“进行的怎么样?”一回到住处,黄子澄便急匆匆地迎出来问。
“按你的设定跟她讲了。”江灵兮叹一声,耷拉着脑袋进屋。
尹蓁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因为江灵兮说的那几样东西——当然是黄子澄一手安排好的——都是历年三月初,皮西派特使到访宁宏时必带的礼物。
这一次宁宏越过她们直接向东明订货,又明知道东明商队必须经过这里,如果只是看到江灵兮这一队的青金石和冰种玉,还不足以让尹蓁多心的话,后面仿佛是照着该国今年的礼单念出来的几样东西,简直像宁宏伸过来的巴掌,啪啪打在了皮西的脸上。
想想尹蓁离开时的一脸阴郁和委屈,江灵兮又有些不忍,于是瞪了黄子澄一眼,问他:“你就不怕尹蓁一气之下去跟宁宏对质,让你这边立马露馅?”
黄子澄挂一张成竹在胸的自信脸,四十五度仰望着天空说了一句特文艺的话:“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这么做。”
紧接着无缝转换成一张贼兮兮的欠揍脸,“你就等着她把今年的礼单降一个档次吧。”
江灵兮不以为然,“一样是赌气,要我我就狠升几个档次,也让宁宏看看我们的实力。”
黄子澄无所谓地摊手,“升或降对我来说并没有实质上的差别,所谓事出无常必为妖,我要的只是一个引子,诱发宁宏的猜疑。”
江灵兮沉吟片刻,乜斜着叹道:“真想揍你一顿。”
“狗咬吕洞宾啊!”黄子澄连忙喊冤,“将来计划成功了,这些功劳还不是统统记在你身上!”
后来想想,这话里应该是带着深意的,江灵兮当时却没细想,只是终于忍不住内心的疑惑,问他:“你在你们明代的时候也这么喜欢耍心机吗?”
要说他这个人,要学问有学问,论及手段和心机也未必就会被姚广孝之流甩上十万八千里,又站在更为名正言顺的朱允炆这边,掌握着那么好的资源,当初怎么就干不过朱棣呢?
没想到黄子澄当场翻个白眼儿,脱口道:“在大明能跟在这儿一样吗?!”
“哪里不一样?”
江灵兮随口追问一句,黄子澄低头默了半晌,才幽幽叹道:“大概人拥有的越多,顾虑也就越多吧,一无所有的时候反而更容易放手一搏。”
江灵兮点头表示理解,看他神情落寞,正想安慰两句,只听这厮画风一变,嘿嘿笑道:“反正输了也不是自己的。”
“……”揍他一顿的念头更加强烈了呢。
*
人常说,你对别人撒一个谎,之后就要用更多的谎来圆。
江灵兮现在就是这么个处境,之前在尹蓁面前洒狗血,编造自己和云泽私奔的绯闻,这回好了,送走“商队”,就剩他俩一对儿小情侣,实在没什么理由不同屋而居。
这段时间,江灵兮守着黄子澄留下来的,有关皮西国的各类书籍,对皮西国的概况总算有了一个系统的了解,又经过多次实地考察,她决定发挥自己的专业特长,为皮西写一份拓宽渠道谋发展的试行方案。
反正到目前为止,黄子澄的计划都进行的非常顺利,等最后一子落地,不久的将来皮西是要和东明结盟的,她做这些既是为了小皇帝,也算对尹蓁尽一点朋友的心意吧。
奋笔疾书了一会子,一抬眼,看见西斜的太阳透过两扇窗户,洒下格子状的光影,一半落在地上,一半落在了对面的云泽身上。
云泽标志性的一身白衣,捧一本书慵懒地靠在窗边,神色平静而认真,随意绑在后面的头发有一部分从两边自然垂落下来,像极了一幅精雕细琢又不过分渲染的水墨画。
江灵兮一眼没看够,干脆托着下巴肆意犯起花痴来,直到云泽感觉到她的视线,瞥眼甩她个不屑的表情。
江灵兮忍不住回个大白眼儿,长得帅了不起啊?要不是因为你会武功,我还宁可去跟朱允炆组cp嘞,好歹人顶着我男神的脸,脾气也比你柔和的。
吐槽归吐槽,江灵兮也知道,他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