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把调笑的话咽回肚子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尽管玩世不恭,可陆玑脸上的严肃神情告诉他现在不是时候。
况且,他还有大事未做,怎么能被扣上一顶诱拐后妃的帽子?
陆玑果然把绢子递给了他。
“你闻闻。”
宋真睥睨一眼。
闻闻?当他是什么?
虽然万般羞耻,宋真还是不情愿地接过来放在鼻下嗅了嗅。
师命难违啊。
他停了很久。
“怎么样?”陆玑问道。
“有香气。”宋真道。
“是什么香气?”陆玑又问。
这个人,为什么这时候性子这样慢起来?
宋真将绢子翻了个面,闭上眼仔细辨识,慢慢开口说道:“栈香、鸡舌香……檀香、麝香……是寿阳公主香?”
本来只是打算不抱希望地让他试试,没想到他还真的没让她失望。
看来除了医术和花艺,他还懂不少跟香料有关的东西。
“除了这些呢?”陆玑欣喜地敲着炕桌,提示道,“那些比较弱的味道。”
虽然钟粹宫里的香气味道重,可毕竟自己只待了半个时辰都不到,又有储秀宫里的香气干扰……也不知道宋真能不能认出来。
“龙脑……沉香……还有……”
宋真猛地睁开眼。
“什么?”陆玑也张大了眼,等着他说下去。
“有一种花香。”宋真道,“但是很淡,辨识不清。”
“是木丹吗?”陆玑问道。
她觉得应该不是。虽然宋真说木丹已经开了两天了,可是以她的嗅觉感受来判断,昨天和今天的花香完全不同。
如果说是刻意换的,想要造成昨日放的也是木丹花的假象,那人的心机未免也太重了。
“应该不是。”宋真又闭上眼嗅了嗅,才谨慎地说道。
陆玑垂下眼,思索再三。
先前太后莫名其妙打发人来搜储秀宫,她怀疑只是虚张声势,好将自己留在审判者的位置上,去指认自己或者是别人。
都说最毒妇人心,太后又是一向心狠手辣的,要毒害亲侄女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后来去了钟粹宫,见太后似乎情真意切,而这花香突然变了,更让她觉得可疑,因此又怀疑是另有人在花上下毒。
到底是谁?彩蝶蜡云?还是太后?还是……白锦儿?总不至于是冯韶夷和梅忍冬吧?
可无论是太后还是其他人,都让她琢磨不透这背后的动机。
“皇上来了。”穗香进来禀道。
陆玑一惊,绢子也来不及塞进袖子里,宋真却扑棱一声将茶杯打翻了。
陆玑飞快地将绢子交给菱歌去擦拭桌面的水痕。
反应真快。陆玑在心里赞他。
怎么好像真成了私相授受似的。宋真竖了竖眉。
赵治寅已经抬脚进来,屋里的人从容行礼。
“宋太医在?”赵治寅拉住她的手,“你不舒服?”
陆玑摇头笑道:“昨晚上睡得不好,今天就有一点点头晕,不碍事的。”
事情没有水落石出,她还不打算告诉赵治寅。
宋真已经飞快地写下一张药方交给菱歌,“小主只是受了一点风寒,服几帖药就好了。”
赵治寅皱眉。
昨晚那群婆子公公来闹事,可不是没睡好么。
宋真扯了两句就告辞了。
“菱歌,你把绢子洗洗,换壶新茶来吧。”陆玑吩咐道。
这怎么?宋太医还喝了茶?
赵治寅看着桌面上的两个茶杯。
他们谈什么谈了这么久?
陆玑笑道:“听棋赶他来赶得急,宋太医都没来得及喝口水。”
也对。喝杯茶怎么了?
赵治寅笑自己小心眼。
“听棋侍书呢?”说到听棋,赵治寅才觉得有些奇怪,“今天怎么不在?”
“忍呢,我让听棋也去了,”陆玑笑,“省得她老‘宋太医’长‘宋太医’短的。”
赵治寅也笑了。听棋老缠着宋太医,他也有所耳闻。
菱歌托着漆盘送来了新茶。
“你改叫菱歌了?”赵治寅问,看着她把一个新的紫砂茶杯放在自己面前。
菱歌边斟茶边笑着回话:“小主给起的。”
月下归。”赵治寅低吟道,展眉笑了。
“笑什么?”陆玑不解。
“你想回家了?”赵治寅抿了一口茶。
陆玑笑了,“‘荡漾木兰船,船中人少年。’我更喜欢这两句。”
思少年啊。
赵治寅的眉头微微动了动。
她还真是毫不掩饰。
陆玑含笑看他。
你怎么不说你就是那少年呢?她亮闪闪的眼里好像在说。
赵治寅垂下眼,长长的黑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上一道淡淡的影子。
他也许的确不是。
“皇上去看过王婕妤了吗?”陆玑岔开问道。
“还没有,”赵治寅放下茶杯,“等用过晚膳,我们叫上梅采女一起去。”
看来是怕她一个人背着这锅太久了啊。陆玑欣慰地想道。
“那不如今晚就去咸福宫用膳吧?”她笑着说。
赵治寅看着她。
她的笑如此明媚,好像清澈而纯净。
受了委屈的时候可以笑,报复别人的时候可以笑,刻意隐瞒的时候也可以笑。
她心里明明就藏了不少事。
她的笑容还可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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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家不是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