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来至大街上,林放鹤并不停留,加了一鞭,直奔西门。
唐羽不明白,便问:“大人,咱们这是去儿?”
林放鹤诡秘一笑:“上路。”
“上路?”唐羽跨在鞍上,甚为不解,“您不会就此要回滁州吧?罗知县可安排好了,今晚上请咱二人赴宴!”
林放鹤听了,不觉放声大笑:“难道你还惦记着什么城南‘瑶池乐苑’?”
“听说那里面的姑娘,个个长的跟天仙一样。”唐羽叹惋不已。
林放鹤勒定缰绳,止住了马,望了他一眼,神情又变得严肃,道:“你是没有吃过苦头,年少冲动,心向往之。不然避之唯恐不及——告诉你,如果不想让自己的钱袋瞬间变瘪、或者讨债的冤家把你的门拍得山响,切记切记,一定要远离那种风月场所……”
两个人从西门出了当涂县城,沿着一条黄土官道,在绿杨荫里放辔驱驰。
唐羽清了清嗓子,转过脸,说:“这说的好好,你为何不告而别,辜负了罗知县的一番美意。”
林放鹤笑了笑,平静地说:“罗应龙,我和他在刑部任巡检吏,同事五年,还能不熟悉他的脾气?这是个很喜欢玩的人。虽然不乏精明,将当涂县治理得的井井有条,但秉性fēng_liú、放浪形骸,对于钱财女人,一向很有诗仙李白的风度……”
“这话怎么说?”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林放鹤边说边笑:“当然,我这位同行确实有本事,能从富商、官绅、老爷们的手里搞钱!今天玩遍了‘瑶池乐苑’,明天又得去李白草堂,后天还要黄鹤楼吟诗、采石矶捞月,不耍个十天半月,他又怎肯撒手?”
唐羽在马上打了个哈欠,说:“那大人就随他去,玩个痛快。你自接替罗知县摄管衙务,勘破命案,扫毒缉私,于公于私,也都说得过去。并没有尸位素餐?”
林放鹤一手提着马鞭,两眼微眯着,问:“你以为罗应龙让咱们代管衙务,统率三班,是因为他无能,无法侦缉勘破这件案子?”
“我又没有这样说,当时他不是病了吗。”唐羽辩解。
“事实上,罗应龙推理断案的本领不在我之下。他的剧烈发作、时好时坏的头痛病,一半是真实,另一半也有虚伪做作。”林放鹤瞪着一双眼睛,悠然凝视着前方。
“大人的意思是说罗知县装病,故意离开——他为何要这样做呢?”
“因为那时有御史台的言官从中作梗,左右州衙知府大人,自上而下,施加压力。罗应龙留我在此的目的,不过借着‘刑部左侍郎’的招牌,扮演钟馗打鬼的游戏……”
“好像也对。还真是这么回事。”唐羽自言自语,说,“自从咱们来到当涂县大堂,查办此案,旷日持久,府衙倒是一次也没有派人过问。”
“那就是了。”林放鹤微微点头。
“那大人当时为什么没有拆穿他?”
“成年人之间,经常要打一些哑谜。”林放鹤淡然一笑,说,“彼此都懂,心照不宣而已。不是事事都要说明、摆在桌面上的……”
唐羽不满地嘟囔:“那罗大人乐苑摆酒,表达谢忱,只怕也出自于真心。我们这贸然一走,留下空位,不是让他脸上无光,觉得亏欠于咱们?”
林放鹤微笑道:“我听说人生最令人低徊不已的境界,是‘花看半开,酒饮微醺’,意思是赏花的最佳时刻乃含苞待放,喝酒则妙在半醉半醒。凡事只达七八分才有佳趣。人家那些有情趣有胸怀的文人墨客,可没说‘花要全盛、酒得烂醉’……”
“我不太懂。”唐羽摇摇头。
“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林放鹤沉吟道:“勘察现场,收集证据,故布疑阵,破案缉凶,这些应该我们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剩下呈文上报,lùn_gōng行赏,摆宴庆祝,自有罗应龙和县衙一干人等筹划,安排,咱们作为一个客人,只是路过,还掺和在里面干啥?有时候,进退之道,也是一种处世的艺术。”
唐羽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说:“我就知道,本来好好的一顿金樽清酒,玉盘珍馐泡了汤!”
林放鹤哈哈笑出声来:“说来说去,你还是舍不得这顿饭。舍不得那个天上人间‘瑶池乐苑’。”
唐羽羞怯地低下头。
林放鹤叹了一口气,神色阴郁,双眉紧锁:“唉,这两天也不知怎么了,一闭眼,就会浮现陆爽那一对天真童趣、乌溜溜的小眼睛。你说我怎么喝得下那庆功之酒?”
唐羽深有同感:“的确这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小小的人,就失去了父母双亲,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林放鹤目光忧郁,显得心绪不宁,说:“勘案之时,我一味穷追猛打,从无姑息,决不手软。可一旦案件侦破,罪犯招认,却又想将一切忘却干净——法场上恐怖、流血,人与人之间的残忍、杀戮,暴露出人本性中最丑陋最邪恶的东西。思之令人齿冷……”
唐羽一旁听了,以手加额,恍悟道:“我以前只觉得罪犯杀人越货、行凶放火,十恶不赦,就算被处死一千次也不值得同情。但是陈宝珍、方正这桩案子却给了我不同的启示,那些触犯法律之人,也有其不得已的理由,和循序渐进的犯罪轨迹,远比我了解的要诡谲复杂。”
林放鹤握住缰绳,摇头叹息:“不管怎么说,孩子无罪。人们在恣意胡为的时候,心中只惦记自己的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