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鹤哼了声,问道:“那死尸身旁那只绣着并蒂莲、装有瓦匠常用工具的背兜又如何解释?”
众人语塞。
林放鹤笑笑说:“别的先放一边。协同邻县捕役缉拿在逃的走私犯要紧,看来我们除了这桩失踪案,又另外多了份差事。”
方正笑道:“闻听大人昨夜觥筹交错、一醉方休,现在看来兴致不错。”
林放鹤一笑了之。
又问道:“你们有哪个熟悉城西武馆的武师沈万山?”
孟巡官摇了摇头,表示不熟。方正却接过话,说:“沈万山这人体魄雄伟,相貌英俊,拳术功夫也不错。在这一方也算是个人物。不知大人缘何问起他?”
林放鹤向外瞧了一眼,偏西的太阳将黄色的光芒斜斜洒满庭院。便起身说:“我想去见一见这个人,不知道方巡官刻下可方便否?”
“愿意陪同大人前往。”方正痛快答应。
“如此甚好。”
两个人雷厉风行,抬腿就走,出了县衙大门,策马直奔城西。
来到夫子庙,便下马系了缰绳,行至一幢高宅前。四面围墙。宅子的朱漆大门边挂着一方招牌,上面威严凝重书写了四个隶书大字:以武会友。
两扇门板虚掩。
看来这就是城西武馆了。
方巡官登上台阶,叫开门,说明原委。两个门丁便带着他们跨入门槛,进了宅院。
折过一道影壁。
里边是一间宽阔平坦的大厅堂,厅堂的地上打扫的干干净净。几个剽悍的大汉穿着练功装正在练习拳脚枪棒。
墙角一条长凳上还坐着五六个人,等待上场演练。
场上两个人捉对进行枪刀对打。
使刀的人抢上去,抡圆膀子,挥刀便劈。岂料对方一闪闪开,回枪一点,正被戳中手腕。钢刀脱手而飞,直直刺过来!
林放鹤上前,身躯一侧,双脚踏稳,使了个太极的“如封似闭”,吸住长刀,滴溜溜一转,便消了去势。顺手捞住刀柄,捏在手中,送了回去。
那个用刀的大汉忍住疼痛,嘴里哈着气,接过钢刀,满面羞惭地去了。
“真是不成器。”背后忽听得有人斥责。
林放鹤与方正转过身,打量着眼前这个高大英武的男人,硕大的脑袋上蓄了一头短发,一字浓眉,两只亮光光的大眼。肩膀又宽又圆。手臂和腿胫上的肌肉一块块坟起。穿着一身玄青灯笼裤,腰间系着两根红飘带。
方正一见这人,施礼道:“见过沈师傅。”
沈万山还礼,又瞅了一眼林放鹤,不由得大声问:“这位朋友是什么人?”
方正忙不迭地介绍说:“我正待为沈师傅引见,这位乃是代罗知县而执掌衙务的林大人。他来自京师。”
沈万山急忙趋前,躬身作揖,道:“小可拜见知县大人。”
林放鹤伸出手,托住他的胳膊,开口道:“沈壮士何必客气。”
这一托,也试出对方是个强壮有力的人。
沈万山突然放松了手,称赞道:“大人原来并非书生,内外兼修,文武双全,真不愧是个高手!说来,你我也算同行,且饮一碗。”
说着去方桌下酒坛里舀了满满一碗香气扑鼻的白酒,递过来。
林放鹤只试了一下他的臂力,便被对方窥破行迹,心中也暗自佩服。他接过酒碗喝了一口,啧啧称道:“好酒。沈壮士从哪儿学得这一番身手?技压群雄,也算得上一位英雄。”
沈万山大咧咧一笑,说:“大人不晓得我的身世吧?我从小在塞北长大,学的一身武艺。师父便是驰名江湖的‘塞外双龙’龙行云、龙飞虎……”
林放鹤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呵呵笑道:“怪不得,竟师出名门!”
“五年前,我和两位师父曾去幽州,在燕王府献艺,深得四皇子朱棣王爷的赏识,大宴三天,并赐予白银千两,黄金两锭。”
“壮士竟有如此际遇,令人羡慕。”
“燕王欲招我去王宫,充任教头之职,教授侍卫禁军习练武术。”沈万山哈哈笑出声来,“然则练武之人,须清心寡欲,不可贪恋富贵。我最后还是辞谢了王爷的好意,回到这偏僻小县,落脚谋生。教些拳棒,收点薄礼,勉勉强强混个日子。”
林放鹤赞道:“壮士高风亮节,堪为师表。”
沈万山眼珠一转,盯着林放鹤、方正二人。锐利的眼光一扫,问道:“不知二位造访寒舍,有何指教?”
林放鹤笑了一下,正色答道:“眼下县衙有一件失踪案子,对沈壮士稍有牵连,因此登门咨询一二……”
“我就说嘛,两位是官老爷,没事是不会跑到我这个小地方来。”沈万山摆手邀让,豪爽地说,“且到客厅,少坐片刻,咱们一边喝茶一边叙话。”
林放鹤、方正随他进了屋。
客厅甚是宽敞明亮,桌椅屏几,煞是整齐。正中堂上挂了一幅装帧精美的金碧猛虎下山图,西墙下立着一个大书架,上面放着许多古玩玉器和图书字画。
沈万山口称怠慢,将客人让在乌木靠背椅子上坐了。
门下弟子敬献香茶。
沈万山端起茶盅,招呼大家:“来,先吃一盅。”
见林放鹤不住地打量室内格局,便自嘲地一笑,开口说:“勿要看那些字画,一个武行出身,整日使枪弄棒,哪里懂这个?不过是摆出来装装样子。来,大人先用茶。”
林放鹤呷了一口茶,望着沈万山,问:“你认识陈宝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