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应龙拉着林放鹤的衣袖,道:“年兄此来,正好到我那小庙里坐一坐,把酒言欢,以叙别情。”
见到他不解的神色,罗应龙连忙解释:“小弟如今乃为当涂县知县……”
林放鹤一笑:“罗相公原来是当地民之父母。”
“多年以来,仕途坎坷,走来走去,只是知县。一直不得升迁。弟实在羡慕兄之平步青云。”罗应龙捻着颌下齐整整的小胡子,半是牢骚半认真。
“何必如此悲观?久在州县,接近底层,俯察民风,劝课农桑,对于履历,未尝不是一种历练。”林放鹤劝慰道,“他日潜龙奋起,扶摇直上,前途未可限量。”
罗应龙自嘲地笑笑,说:“但愿如此吧。”
又摆手邀让:“请年兄到我那里一聚……”
林放鹤推辞说:“我此去滁州,公务在身,委实不敢叨扰。”
罗应龙却伸手抓住他不放,坚持说:“讲到聚会,不过乃是个借口。实在是我最近遇到一桩离奇的杀人案件,不能具结,而对于你在侦缉勘破上的本事,弟耳闻目睹,非常钦佩。还望年兄不要推却,千万鼎力相助、周全则个。”
林放鹤一听有杀人凶案,早发生了兴头,问:“罗知县谬奖,愧不敢当。敢问那是个什么样的案子?”
罗应龙一看有门,松开手,忙招呼身后的师爷:“高放,你回去后将一应卷案档目准备妥当,待会儿林大人要逐一查阅。”
高师爷恭敬答道:“在下明白。”
罗应龙满腔热情,说:“来,林兄你坐轿子,我骑马就行。”
“哪里哪里,倘能为罗贤弟尽点菲薄之力,林某自是愿意。岂敢喧宾夺主?”林放鹤一力推辞。
罗应龙这才钻进官轿,招手说:“如此我在县衙恭候林兄。你可一定得赏小弟的光!”
林放鹤不得已,与唐羽分别跳上马,随官署仪仗迤逦走向当涂县正衙。
老友重逢,自是杯盘罗列,开怀畅饮。罗应龙尽饮三觞,脸蛋通红。不停地劝酒,只因林放鹤心中惦记着案子,俯仰之间不免多了顾忌,不能尽兴。
晚饭后,夕阳西下,暮色笼罩。
林放鹤由罗应龙陪伴,一同走入书房。差役敬献香茶。两人落座,林放鹤手抚着案卷档目,问道:“罗知县。这么厚的案卷,我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你捡些大致脉络、细节本末,讲给我听可好……”
一提到案件,罗应龙默默地轻抚着又黑又亮的胡子,面露忧色:“年兄,说来这原本是一件简单的案子,不意夹缠搅裹,变得如此棘手。”
林放鹤说:“我方才浏览一下,见这卷宗上说,高桥村瓦匠陆根生,与包工头姚四在施工时发生口角,越吵越烈,最后几乎动手斗殴。遂生嫌隙,继而半年之间势如水火,相互不来往。是这样吗?”
“一点不错。”罗应龙答道,“后来在一起干活的伙伴,觉得两个人只是吵个架,并非什么大仇怨,低头不见抬头见、冤家宜解不宜结,纷纷劝二人和解。于是凑了些钱买酒买肉,强拉着陆根生到包工头姚四家,为两个劝和办了一桌酒席。”
林放鹤摇摇头,道:“这本来是好心办的一件好事……”
“奈何事有蹊跷,生出祸端。”罗应龙皱眉,说,“第二天一早,这个陆根生的女人陈宝珍哭哭啼啼跑到姚四家,声称她的丈夫一夜未归。宣称是因为两人之间有仇,酒醉之下,他将陆根生杀死了。”
“这个姓姚的工头怎么说?”
“他自然不承认,两个话语不谐,越吵越凶,于是就告到了县衙。”
“罗县令,你是如何处理此事?”林放鹤一愣,望了罗应龙一眼,示意他往下说。
罗应龙轻咳一声,继续道:“既然有原告出首,我们自是先拘押姚四,讯问有关事情?”
林放鹤问:“那晚喝酒的一共有几个人?”
“六个。除了包工头姚四,其他四个人,都是平日和陆根生常在一起合作的工匠。”罗应龙据实而答。
“那晚他们喝到什么时候,大约哪个时辰散去?”
“几个人喝得高兴,醉眼朦胧,具体时间记不清了。”
“那又是谁最先离开姚家的……”
“是一个姓胡的瓦匠,因为他的父亲突然发病,打摆子,需要去外村请郎中,所以他妻子将他喊回了家。”
“其他几个人呢?”林放鹤犹豫一下。
罗应龙想了想,说:“其他几个人留下,继续吃菜喝酒,当喝到头更已过时候,三个人觉得头晕,酒劲上涌,又惦记着第二天还有活计,就提前离开了。”
“三个人,怎么会是三个人?”林放鹤又问,“六个人聚会饮酒,提前走了一个,再除去东家包工头姚四,不是还有四个人吗?”
罗应龙面色阴郁,说:“走的是另外三个工匠,陆根生没有走,事实上最后喝酒的只剩下他和姚四两个人!”
“为什么会是这样?”林放鹤不理解。
罗应龙靠近桌案,拍了拍卷宗,道:“关于这件事,我也询问了其他几个人,回答大致相同。在酒席上,陆根生和姚四两个人开始忸怩,有点不自然,最后经过大家劝解,已然冰释前嫌……”
“冰释前嫌?”
“其实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罗应龙又说,“那天的矛盾起因不过乃是因陆根生砌了一段砖墙,姚四说凸凹不平,没相中,要他拆了重来……”
“确实是这回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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