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定是谢馥这辈子喝过的最长、最久、最痛苦、最难喝的一盏茶。
她发誓,自己绝不愿再来毓庆宫!
好不容易一盏茶见底,谢馥只觉得满口都是苦涩味道,她放下茶盏,恭恭敬敬地朝朱翊钧告退。
朱翊钧眼神淡淡地,这一次倒也没怎么阻拦,道:“去吧。”
谢馥这才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
刚走出书房,她抬眼一看,外面日头早已经西斜,她近乎整整一个下午,都耗死在那一盏茶上了。
小太监守在外面,看谢馥的眼神,真可谓是奇妙到了极点。
谢馥无心去想旁人到底是怎么想,她心里看自己,就如张离珠所言:倒霉,倒霉到了极点了!
她脚步匆匆,巴不得立刻就回到李贵妃宫里去。
只是仔细一思考,她又不得不哀叹一声。
回去也是倒霉。
李贵妃要问:你怎么在太子那边待了那么久?
那谢馥怕是要完。
不过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谢馥的脚步,明显比平时快上那么几分。
以至于,冯保从旁边出来的时候,只瞧见她一个背影。
那一瞬间,这位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咂咂嘴,问旁边小太监道:“这是怎么了?像是被什么撵着呀。”
小太监实在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冯保一看,就知道今天一定发生什么事了。
他好奇起来,手指一勾,示意小太监随自己走到一旁去。
小太监连忙跟上,等到站定了,才对着冯保一阵耳语。
冯保听了,先是愕然,而后皱眉,最后才是无奈。
只是,没人能看见他眼底闪烁的光芒……
“好了,咱家知道了,你下去吧。”
随手一挥,冯保直接让小太监退下,自己则走进了书房。
“太子殿下。”
“来了?”
朱翊钧依旧没抬一下头。
冯保走到他近前来,道:“是来了。顺道,还给太子殿下带来一些消息。”
“恩?”
消息?
冯保的消息,一般都有点意思。
朱翊钧放下了手里的书和笔,慢慢地靠在了椅背上,眯着眼道:“说来听听。”
冯保眼尾抬起来,长长拉开一笔,像是画的一样。
他笑容有些古怪。
“昨日固安伯世子跟固安伯一家子闹翻了,竟然直接杀去了摘星楼,当夜竟然宿在秦幼惜的楼中,一夜未出,临近中午的时候,才从楼里出来,听闻有些失魂落魄,不知是遇到了什么。”
固安伯世子陈望?
这个人,朱翊钧却是还记得的。
他眉头皱起,想起陈望,就想起皇后来,想起这后宫之中不干不净的一切,又道:“此事与本宫有什么相干?”
“是不怎么相干,不过……如果臣说,东厂的探子探知秦幼惜有孕,腹中子还是陈望的,而秦幼惜有与谢二姑娘有那么一点交集呢?”
冯保唇边的笑意,慢慢变深了。
朱翊钧原本淡淡的表情,终于收敛了起来。
他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冯保。
眼眸之中的温度,一点点褪去,覆盖上一层霜寒。
他负手而立,只呢喃一句:“要开始吃人了吗……”
冯保不明白这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很聪明地没有接话。
按理说,朱翊钧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冯保不知道最后这件事到底会怎么收场,不过他手里有东厂,渐渐也看明白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谢馥是个很好玩的人,而且很会下棋。
绕了这么一大圈出来,若非当年局中人,只怕也不明白她到底要干什么。
朱翊钧站在原地思考了许久,最终只挥了挥手,道:“有消息继续告诉本宫便是,没事你先下去吧。”
“是。”
冯保退出。
他重新出来,站在檐下,望着天上飞远的一行燕子,想起了当年来。
毓庆宫外,谢馥的脚步也停下了。
她停下,不是因为看燕子,而是因为,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两个女人。
一个打扮妖娆,极有域外风情,约莫就是传说中那个波斯来的美人,奴儿花花;另一个,小家碧玉,妆容精致,可脸色却不大好,像是最近几日过得极不如意,不是谢馥昔日的好友葛秀,又是何人?
今日,真的是好巧。
谢馥原可以大大方方走上去打招呼,可现在却不能。
因为,奴儿花花跟葛秀掐起来了。
这下麻烦了,她是走还是不走?走出去,又要说什么?劝还是不劝?怎么劝?劝完了怎么办?
……
一系列的问题,浮上了谢馥的脑海。
然而,很快她就没有思考的余地了。
葛秀一脸的怒意,近乎嫉妒地看着眼前这有伤风化的波斯美人,恨得牙关紧咬,她张口就想要说出什么来,可下一刻,目光一转,就看见了旁边出现的一个隐约的人影。
那一刹,她怔了片刻。
“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