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
寝殿里的灯花爆了一下。
昏昏暗暗的宫室,小太监赵平脚步轻轻地走到了黄铜灯盏前面前面,拿起了旁边细细的银簪子,挑了挑燃着明黄色火焰的灯芯。
听说太子爷已经到了慈庆宫,没一会儿应该就要回到毓庆宫里。
簪尖带得火焰晃动了一下,赵平的影子也在地面上摇动起来。
呼啦,外面一阵大风吹进来。
两扇门原本虚掩着,这会儿忽然开了,拍在两面墙上,吓得赵平手里的簪子,一下掉在了地上。
“叮。”
一声轻响。
赵平眼底带着几分惊骇看过去,只以为是风吹开了门,可没想到这一看,竟然看见朱翊钧站在了门口。
一身玄色的衣袍乃是上好的丝绸质地,虽与外面浓重的黑暗融为一体,不过也流淌着淡淡的光泽。
他一手放在腰间,一手摆在腰后,一步跨了进来。
赵平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在地上:“奴婢不知太子爷回宫,罪该万死。”
“不必,起来吧。”
朱翊钧的脚步很平缓,脸上的表情在灯火的映照下,似乎也不很看得清楚。
今天的太子爷看上去跟寻常没有什么不一样,不过又好像有一些不一样。
赵平也说不出内心到底是什么感觉,在看见朱翊钧朝自己摆手的那一瞬间,他就领会了朱翊钧的意思。
“奴婢告退。”
赵平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把圆头银簪捡起来,放回灯盏旁边,这才恭恭敬敬地牵着自己的衣服下摆,退了出去。
到门口,赵平两手将门一拉,带上了。
“吱嘎”一声,门关了。
寝殿内吹进来的凉风,一下断了。
朱翊钧静静地站在原地,昏昏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地上。
他朝着前面走了一步,一手一直背到身后,一直走到了屋里,终于将背着的手放下,转过来一看,掌心里躺了一把匕首。
雪亮的银光,将他一双冷冽的眸子映在上头,丝毫毕现。
“当。”
匕首被他扔到了书案上,残留的淡淡鲜血还没有擦干净。
朱翊钧抬手捂住自己的匕首,坐下来,头上微微薄汗,在昏暗的灯光下,早已经密密地渗出来。
缺了匕首鞘,这一下麻烦可不小了。
朱翊钧微微闭了闭眼,颧骨与太阳穴却是微微突出,似乎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他咬紧牙关,缓缓将宽袍的袖子拉开……
血腥气蔓延开。
宫外。
赵平才出来,心里正纳闷,太子爷老是有哪里怪怪的,平时虽也一副不怎么爱说话的样子,可似乎没这么沉?
他心里咕哝着,一路退出来。
毓庆宫的管事牌子刘有德就在廊下伺候,见他出来奇了怪:“你怎么出来了?”
赵平躬身见礼,回道:“是太子爷叫奴婢出来的。”
“……”
刘有德一听,反倒沉默下来。
赵平小心翼翼看:“公公,可是有什么不妥?”
“一边儿去。”刘有德不耐烦地挥挥手,“有什么不妥也是你能知道的?近日里打起精神来伺候吧。”
“是,是。”
赵平连忙点头哈腰,朝一边退走了。
刘有德瞧着,站在台阶上摸了一把下巴,心想自己也得小心着。
这一次出宫,寿阳公主好像闯了不小的祸,几乎是哭着回来的。贵妃娘娘老大的不高兴,明着责斥寿阳公主,实际上也对朱翊钧不满,不冷不热地说了太子爷两句。
想必,太子爷心里不大痛快吧?
刘有德叹了口气,看向天上的明月。
斜月西沉,夜已经很深了。
高拱的房里也亮着灯,他下巴上的胡子抖动了一下,抬起一双已经有些苍老的眼,仔细地打量了打量满月脸上的伤痕,心里已经骂了一声:都是不成器的!
谢馥站在高拱的面前,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下。
“今日之事大体如此,妙珍表姐怀疑我可以,捉奸也可以,可她不该无缘无故打满月。”
面色微沉,高拱想起珍姐儿,又想起珍姐儿那个不中用的爹,什么火气都上来了。
后宅如朝堂,换了是张居正忽然有一天给了自己身边的大管家高福一巴掌,高拱也要暴跳如雷。
他们可以在朝堂上掐个你死我活,可当面打人巴掌的事情,决计干不得。
更何况,早在把谢馥领进府的时候,他就担心出现别人排挤谢馥的情况。
是以高拱曾通知高府上下:谢馥不是什么表小姐,就是高府正正经经的小姐,谁也不许在下面多嘴多舌。
可现在,高妙珍干的这都是什么事儿!
“啪”一声,高拱直接把手里还在翻着的奏折扔了出去:“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是要让我高某人在京城把面子都丢光了不成!”
一个大姑娘家,怀疑自己的妹妹与人私会,还带了人去捉奸,传出去像个什么事!
高拱真是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
谢馥平时与高妙珍乃是井水不犯河水,丝毫不相干,这一次对方踩过界,若是谢馥松松手,就这么轻轻放过了,那有一就有二。
有时候做人还是得过分一点好。
今天她回来,来给高拱请安过后,第一句话就说得清楚明白了:馥儿是来告刁状的。
至于这状到底“刁”还是不“刁”,那就看高拱怎么想了。
高拱沉吟片刻,叹气:“罢了,天晚了,你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