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归抬头,万不得狂,每个人都是狂死的,官越大越不能狂,虽然澎湖重要,被弗朗机占了对国家来说会很麻烦,但擅自出兵破海禁,对于阮鹗本人更麻烦,朝内多少言官整日整夜虎视眈眈等着挑刺儿,这么大的刺儿万不能自己亮出来。
因此,阮鹗虽然回话很坚决,行动却很迟缓,他知道自己做什么决定都没有好下场,不管澎湖,今后出事会被问罪,管了澎湖,破海禁也会出事,搞不好还会被劾个私自出海,拥岛自重之类的鬼罪名。
这种情况下,只有汇报领导了。
一封信送往绍兴求问严总督,一封信直抵北京求问严首辅。
严总督先收到的信,看过之后又封了回去,福建不归他管,转给北京。
于是两封信都到了严首辅手上,这犯太岁的麻烦事,严首辅也不愿意管,交给兵部走流程,兵部更不敢管,反过来求内阁给个指导。小小澎湖,几十个葡萄牙商人的破事儿,这就折腾快一个月了。
眼见如此,这件破事只好层层升级,最终进了仙亭,天下是您老的,主意还是您老来拿吧。
嘉靖这次很干脆,回话:“驱逐。”
“驱逐了还会再回来。”严嵩试探道。
“比鞑子还难缠了?”
“鞑子马多,弗朗机船多。”
“那该如何?”
严嵩硬着头皮道:“驱夷设司,据守澎湖,方可绝后患,只是……难免破了海禁……”
“倭寇猖獗如此,怎能反破海禁?”
严嵩流汗,那他娘的怎么搞你倒是给个说法啊。
嘉靖也心生怨念,养你就是要你搞这些麻烦事的,全让我搞要你何用。
此前,碰到这种程度的麻烦,严嵩去会会东楼小儿,即刻便可搞定,怎奈东楼在绍兴,来不及了。
难解难分之时,兵部尚书匆匆赶来,远远相望不敢靠近凉亭,待严嵩请示过后,尚书才得以禀报。
“陛下,首辅,弗朗机已被驱逐。”
严嵩一愣:“阮鹗出兵了?”
“没有,据福建来报,是被贼首杨长帆驱逐的。”
“杨长帆?他与弗朗机不是一伙的么?”
“杨长帆口传,澎湖自古乃是中华领土,夷人不得擅踞。”
“就这样?”
“还有……”尚书接着说道,“杨长帆扬言誓为中华镇守澎湖国门。”
“……”
严嵩逐渐意识到,一个比弗朗机更麻烦的麻烦出现了。
贼很多,海贼山贼马贼土贼,都是东躲西藏之辈,他还从未听过有如此理直气壮之贼。
嘉靖面色一沉:“大明的国门,由得他来镇守?”
严嵩与尚书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惟中,此可为灭贼之机?”嘉靖恨恨道,“今杨贼已送到了福建眼皮底下,可调东南精锐围而歼之,已解杭州之恨!”
严嵩闻言大惊。
如此一来,就是叫严世藩出军澎湖了?
岑港两千人,前面俞大猷十万大军可是打了三个月才打下来的,这还是他们主动下山的情况下。
澎湖,那要怎么个打法?
严嵩立刻冲尚书使眼色。
尚书咳了一声,显是早有准备:“臣以为……不宜出兵。”
“有何不宜。”
“其一,俺答来犯潘家口长城,蓟辽总督王忬告急。臣以为北虏之患重于东倭之仇,拒报此番俺答亦是倾巢而出,意欲直抵京城。”
嘉靖闻言微微发颤,质问严嵩:“为何不报此事?”
严嵩慌忙道:“俺答频犯边境,有总督王忬镇守,臣以为此时不该扰乱陛下清修。”
嘉靖咬牙道:“严防死守,不可给俺答半点空子可钻。”
严嵩、尚书点头称是。
此前庚戌之变,正是由于接连的失误,导致俺答直抵京师,兵临北京城下,逼大明通贡互市后才扬长而去,是为不亚于火烧杭州的奇耻大辱,眼下俺答大有二犯京师之意!
来的也的确是时候,东倭正是猖獗之时,火烧杭州元气未合,精兵名将重资集于东南以平倭,致北方空虚,国库贫乏……
北虏南倭,终于是同时来了,兵部尚书唯有焦头烂额。
他多想说,若是招抚汪直,南倭便成了笑谈,精兵名将调往蓟辽,俺答安能叫嚣?
可显然他什么也不敢说,只能擦屁股。
“其二,杭州重建大耗资材,东南边防又下重兵,已致国库空虚,多处兵饷亏欠……澎湖讨贼,必出重兵大舰,无论成败,皆致大损。”
尚书抬头看了看皇上,咬牙接着说道。
“其三,杨贼狡诈,谁知澎湖,不会是又一个诱饵?”
前面两点都是废话,第三点是真的有杀伤力。
失杭州,不正是因为围岑港么?
如今杨贼主力驻守澎湖,只怕围岑港的兵力尽出都不够,出此重兵胜败先不言,杨贼再来个声东击西谁兜得住?
这才是东海之贼最可怕的地方。
蒙古骑兵再诈,也会留下踪迹,而东海贼寇,完全是神出鬼没。
尚书见嘉靖没有回话,又咽了口吐沫硬着头皮说道:“臣以为,现今应以保京师安全为重,待蓟辽虏退,再一鼓作气围剿澎湖。”
嘉靖手握茶杯闷然无语。
他也意识到,也许处死汪直这件事,有些草率了。
但就这么放过杨长帆让他嚣张澎湖,他也不愿点头。
正此时,一太监狼狈奔来。
“陛下!!”
“找死么!”严嵩狞目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