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仓叶王不禁失笑。
“若是雪姬不嫌弃,就来寒舍做客吧,慢慢把这个词解释清楚。”
源赖久有心想要劝,又碍于身份没敢说话。
江雪抬头看了看天色,稍加思考,转头对源赖久吩咐:“赖久,你先驾车回去,对赖通兄长、不,对父亲大人说,我去拜访麻仓大人了,不用担心。”
“……是。”源赖久听到命令,只能略有些不放心地驾车离开。
“打扰了,麻仓君。”江雪拿出手帕递过去,示意他把猫放到手帕上,“要不是你正好经过,这只小猫又可能就没救了吧。它这是生病了还是怎么,为什么说自己时日无多?”
“它生了疫病。最近鸭川堆积了太多死尸,水源受到了污染,附近的居民渐渐有人得了疫病,就连鱼虫鸟畜也未能幸免。它从鸭川附近逃到了这里,有可能是顺着清净之气……想要去龙神神子所在。”
麻仓叶王把手帕垫在猫又身下,托着它回到牛车上。
江雪自行跳上车,惊讶地说:“鸭川附近有疫病?并没有听说啊……不过死尸倒的确有听天真说起过。”
麻仓叶王一哂。
“平民得了疫病只会被驱逐打杀,消息怎么会传到京中贵人的耳朵里。”
江雪听着这句话就刺耳,“京中贵人”这个打击面太广了,她身为藤原道长之女必在其列,略有些不满地说:“我既不知鸭川附近出现了疫病,也不知生了病的人会被驱逐。”
“若是雪姬知道,又能如何呢?”麻仓叶王微笑着,双眸漆黑,深不见底,“还不如不知道,图个安宁。”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安慰,又像是讽刺,不过在这种语境下,更接近讽刺就是了。
江雪心道这家伙果然又拧巴起来了,但这又不是她的错,凭什么她接这个枪子,轻笑一声,反问道:“麻仓君倒是早早知道了,又做了什么呢?你是阴阳助,怎不能把事情汇报给长官和天皇?如果京中事无巨细都要高官亲眼看过才能知道,又要各级官吏何用?”
麻仓叶王似乎没料到江雪最后会甩出一句“要你们何用”这种堪称严厉的指责来,怔了会儿才说:“便是向上汇报了,也只会得到‘此事容后再议’的批复。”
江雪冷静地问:“天皇也这么说吗?”
麻仓叶王沉默片刻才答:“天皇有心治理鸭川,但朝中官员以各种理由推脱,大致如旧日罗城门一般,无人愿意沾手,只让居民迁出鸭川。”
江雪听到这么个答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她不知道这位天皇是不是史上最没用天皇,反正现在看来是挺无力的,连都城都治理不好,就算是汉献帝颠沛流离,被挟天子令诸侯,好歹当时许昌也不会弄成又是妖魔鬼怪又是疫病的模样,难道要怪藤原道长比不上曹孟德吗?还是要可怜天皇没有遇上姜太公子牙。
话虽如此,若是真有才干的皇帝,自然也能从外戚权臣手中夺回权力,刘彻被窦太后压制许久终究有亲政的一日,做不了汉武帝,那就只能做昌邑王了。看天皇的脾性,多半连昌邑王也做不成。
可是,说到底,这又与她何干呢?
她是做了苏妲己乱政,做了芈八子垂帘,还是做了吕后当权?
她既不曾手握权柄,京中政事处置得如何总不能怪到她头上吧?
“我知道麻仓君的意思了,有空时我会去鸭川看看,若是‘不巧’我也染上了疫病,藤原家就有充分的理由治理鸭川了,是吧?”
江雪心中的鄙夷不屑与先前未消的不满混合在一起,使得语气愈发染上三分隐而不发的轻慢,偏偏她说话时的神情还格外温柔。
若叫不明真相的人听了这句话,可能真以为江雪完全是出于“慈悲”才会做出这个决定,因“灵视”而听到了江雪全部心声的麻仓叶王却知道这是不满。
天皇做不到的事情,满朝文武不愿意做的事情,身在其位都不能谋其政的阴阳助做不到的事情,他迁怒怪责到了出身贵族但并无权力的“藤原雪姬”头上,江雪也就毫不客气地嘲讽了回来。
在最初的不悦后,麻仓叶王也知道自己的迁怒立不住脚,但又不愿道歉——鸭川到如今的模样,实在和藤原道长有着分不开的关系,正因藤原道长全不在意平民如何,才会有过去罗城门的破败和今日鸭川的疫病。
“我并无此意。”
江雪听着这句避开了重点的回答,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但你确实想让我去鸭川看看,对吧?否则的话,你根本没必要如此详尽地提到疫病来历。当然,京中出现疫病,水源被污染,这件事也确实需要关注,我会转告鹰通兄长——我记得如今在鸭川边服役的还是检非违使,如果有什么消息的话,检非违使那边理应上报,若是没有,便是失职。鹰通兄长一定会转告检非违使别当妥善处置此事。”
麻仓叶王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雪姬说对了,这的确是他心中藏着的念头。
在这时候,他不由得怀疑起莫非雪姬曾经在梦中经历过这件事才会如此清楚他的想法,但她并未见过猫又,理应不知情才对。
所谓灵视,不必问也不必说就能知道对方的想法——看透心声,这就是灵视。
他一向能够看到旁人的想法,但这时候心声被看破,他竟然也会感觉到慌乱,更有着一丝惭愧。
近来他被那些灌入耳中的纷乱阴暗的心声困扰,越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