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巴鲁老爹的帐篷里美食飘香,围坐火塘,拉赫穆说起自己现在是国王卫队的成员,一家人更要惊得下巴落地。
“国王卫队?你是说……你是整天跟在王的身边?每天都能看到陛下?”
阿玛特快醉倒了,也真要抱怨起来:“原来你心心念念的主人就是国王啊,拉赫穆大哥,你怎么不早说?害我为你担心了这么久,都不知道还是否平安。”
拉赫穆心中叹息,却没辩解,从行囊里掏出一袋白银递给巴鲁老爹,这就是他在赫梯这片土地上领到的第一份薪酬。当日温暖难忘,所以第一个念头就是想送过来,算是他现在所能回报的一份感激。
巴鲁老爹吓了一跳,对牧民之家,这么一袋白银足够堪称吓死人的豪财了。老人家的确被吓到了,连连推却:“不不不,这可不行?那时盖娅委托,已经是留下不少钱粮了,就算要谢,你也应去谢盖娅,怎么能再给我们呀?”
拉赫穆心中更苦,盖娅那一份所代表的是谁,又岂是能用这种方式去谢的?他一再坚持,硬塞给老人:“拿着吧,盖娅是公主身边仆,不缺这个。倒是你们年纪大了,家里又没有壮劳力,总要雇些人干活,不可能再永远靠自己。”
老人感激不尽,扎姆阿妈捧着钱袋险些笑出泪来,阿玛特的依恋之情更表露不疑:“拉赫穆大哥,你现在是国王卫队里的英雄了,这个我们都知道,只有最了不起的大英雄,才能去给国王做侍卫。那……以后只要去王城,就可以见到你了对不对?”
这样的说辞让他倍觉讽刺,拨弄着火塘叹息摇头:“别乱讲,我可不是什么英雄,甚至……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阿玛特一愣:“干嘛这样说?你都能在王的身边……”
拉赫穆听不下去了,挥手打断,他的神色显露痛苦,仿佛内心在激烈交战,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本能在胆怯,说出来,或许立刻就会毁掉眼前最贪恋的一切,可是不说……继续隐瞒,他却永远无法抬起头。
一家人都看出他的不对劲,少女担忧起来:“拉赫穆大哥,你怎么了?”
拉赫穆的头越垂越低,几乎快要埋进膝盖,不知过了多久,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足勇气,逼迫自己终于开了口:“你们都错看了,我不是好人,是……罪人,罪孽深重……”
他看向少女,眼神里满是自嘲:“还记得我问过你么,如果碰见那个刺客你会怎样?”
阿玛特一愣,猛然想起来:“你是说……那个去刺杀公主殿下的刺客?”
他说:“我就是那个刺客,让你们唾弃的罪人,就是我!”
什么?!祖孙三人大吃一惊,阿玛特坚决不相信:“拉赫穆大哥,你疯了吧?这怎么可能?那个刺客都被国王陛下亲手处决了,好多人都看见,他已经死了呀。”
拉赫穆神色黯然,指向肋间曾经一刀贯穿的伤口:“你没有听错,就是我。陛下这一刀,杀了刺客,却留下了我……”
火塘噼啪,他对祖孙一家和盘道出一切,是如何受命行刺,王又是为什么要当众作出假死一局,及至被盖娅送到这里来养伤是怎么回事。还有他坚持回归,心心念念的主人又是如何露出真面目,痛下杀手不留情……
一家人听得沉默了,从最初的惊诧震惊,渐渐变作唏嘘。
拉赫穆说:“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在为我思虑周全,并且早有断言,我若再回亚述会怎样。可惜我不肯相信,非要眼见为实。直到再没有了故乡,这里已经是我唯一的归处,我……犯下愚蠢错误,我想来当面谢罪。可是,却做梦都没想到,来到王的面前,对我回去以后经历了什么,他竟一句不问,开口便说‘刺客拉赫穆已死,从此只有禁卫军中的一员拉赫穆’,竟收我入国王卫队,从此职守殿阶。甚至,还说要我去参加塔里亚斯大会,说只要能在赛项中胜出,就可以名正言顺封官职了……”
拉赫穆说到最后,已是泪流满面,无以复加的痛悔折磨心灵:“现在,所有的真相你们全都知道了,我就是一个罪人,我……不敢奢望被宽恕……”
老夫妻心中感慨,大概换了谁都会为这一刻的眼泪而动容,面面相觑,或者唯一的担心就是他们的孙女,阿玛特能接受得了吗?老人不约而同看过去,就见少女摆弄着衣角,低垂的脸都藏进火塘照不到的阴影,不知正在经历怎样的心情。帐篷里陷入长久的沉默,拉赫穆擦去眼泪,知道自己没有余地再呆下去了,起身要走,却被少女一把拽住。
阿玛特终于抬起头,仰望着他喃喃开口:“既然陛下都说,刺客拉赫穆已死,那么,我们认识的拉赫穆大哥,就和那个刺客根本没关系了,对吗?”
他下意识躲避那目光:“你们……不恨我吗?”
阿玛特展露微笑:“公主殿下都原谅了你,甚至会体谅你的苦处,那我们又还有什么理由再恨你呢?我只知道,你是盖娅姐姐送来的客人,是……我最喜欢的拉赫穆大哥。”
说到最后,少女羞红一张脸,巴鲁老爹则痛快把他拉回来:“快坐下,这么晚了还要去哪里?天黑不能一个人走夜路,万一再碰上狼群野兽的岂不糟糕。”
扎姆阿妈也在招呼:“是啊,这么香的羊肉你还没吃几口呢,快来。”
拉赫穆的眼圈再度泛红,这样的接纳反而更让他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