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牧民一家的喜悦正相反,拉赫穆在这里呆得时间越久,整个人便越显阴郁。对此,阿玛特万分不解:“拉赫穆大哥,你是不是有很多心事?如果是不开心的事,说出来,我帮你分担好不好?”
而他却总是沉默。是的,他没有办法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心头不愿承认的危险的动向,他,竟然在贪恋这样的生活。这才是让拉赫穆越来越阴郁的症结,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仿若多年渗入血脉、那份属于军人的好战狠戾都在渐渐消失,他竟然会去教一个女孩骑马,竟然越来越享受每日晚餐围坐火塘的飘香,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心头似有一座警钟在敲响,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不能再这样下去,可是,又偏偏是那么的无法抗拒。
眨眼间,他在巴鲁老爹的帐篷养伤,已经住过了快一个月。满身伤痛早已痊愈,却为什么还在继续停留?他甚至是下意识的想去接受一家人帮他寻找的种种托辞:还没有落痂呢,总要再养一阵;阿玛特还不能自如操控那匹烈马呢,还是再多教几天吧;这几天活计太多,就算是给我们帮帮忙吧……就这样,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不知不觉就住过了快一个月,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不忍拒绝,还是在同样寻找着借口。
*******
这一天,阿玛特兴冲冲带他一同来到附近镇落的大集市,每隔一段时间,这里都会定期汇集互市交易,远近住民都会赶来交换各样生活必需品。拴上家里的那架牛车,昨天老夫妻忙了一晚上,满满装载羊毛织物、各样奶干制品还有选出来准备卖掉的二十多只绵羊。阿玛特此行的任务,就是要换回谷物存粮、盐、菜干等冬储所需,此外鉴于狼群凶猛,也要考虑是不是再该多添两只牧羊狗和防身用的武器腰刀之类。
集市热闹,货连货、人挤人,到了这种时候,女孩热爱逛街的天性尽展,阿玛特兴高采烈简直没有一刻安静的时候,要不是有拉赫穆看顾牛车,只怕自家东西全丢了都不知道。往日互市易货,都是老夫妻来采办,但这次却交给他们两个,显然就是想给年轻人创造机会,不要有家长在旁碍事。
所有这些属于市井生活的内容,对拉赫穆都是陌生的,他很快开始头疼了。小丫头逛得过瘾,几乎快忘了正经事。而他呢,即便有心代劳,却根本不知道一只羊是什么市价,这一车货物又到底该换回多少东西才算没吃亏。叹息之余,他再次想起梅蒂·哈兰甘亚的质问:你领的每一份军饷,享受的每一口军粮,是谁在给你提供?有一颗粮食是你自己种出来的吗?的确,他从来没关心过这些,也从来没想过要去关心,似乎……这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没有意义。
阿玛特兴冲冲跑回来,举着个皮囊如宝贝:“拉赫穆大哥,快尝尝,是我专门给你换的烈酒哦。男人都喜欢喝酒的对不对?嘻,回去千万不要告诉爷爷,因为奶奶都不准他喝。”
少女拔开木塞,浓烈酒香直扑口鼻。拉赫穆愣住了,看着少女热情笑脸,只觉更加局促,无所适从:“这……不好吧?你这样乱换东西,回去当心挨骂。”
阿玛特笑嘻嘻摇头:“不用怕,这里面本来就有我要换的东西呀。奶奶都答应了,要给我换一把角梳,还有带流苏的花头巾,如果好运能碰上林子里来的卖主,还要换一小罐蜂蜜,现在这些我都不要了,就拿来换酒。”
她连声催促:“拉赫穆大哥,快尝尝,香吗?”
是的,这或许是他这一生,喝过的最甘冽的美酒,也不知道是不是酒意在迅速上头,拉赫穆清晰感觉到脸上的温度在窜升,他几乎不敢再看殷切少女的眼睛,躲开目光点头说:“香,真香。”
热闹集市,往往也是各路消息互相贯通嚼八卦的大舞台。这里本就有不少都是阿玛特认识的熟人,于是凑到一处聊天时,天真少女就第一次听说了发生在金星神殿的行刺事件。
“啊?有人要谋害公主殿下?为什么呀?”
“听说是亚述王派来的,还能为什么?不就是看越来越多人投奔公主殿下,我们在这里日子过好了,气急眼红了呗。”
阿玛特就像所有人一样倍感气愤:“公主殿下没事吧?那个刺客抓到没有?太可恶了。”
知情者说:“公主殿下是伊修塔尔女神的化身,当然不可能有事了。跑去神殿里行刺,那不就是存心找死,听说当时就被擒住了,关了一个多月。等到国王陛下回来,就在神殿外,当众亲手把这家伙处决了。对对,可不是摁着砍脑袋哦,居然还给他一把刀,是一对一公平决斗。”
阿玛特更惊讶,也百分之一千来了兴趣:“和王决斗?那结果怎样?”
知情者嗤笑调侃:“还用问吗?那种家伙怎能是王的对手?喂,一点不夸张,好多当时在现场亲眼看见的人都这样说:就一下!那家伙张牙舞爪挥着刀向王冲过去,一下就被王捅死了,连半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阿玛特听得咯咯乱笑:“真的?这么笨的家伙也敢做刺客,太可笑了吧。”
“谁说不是。”
……
熟人之间聊得热火朝天时,没有人注意到拉赫穆的黯然。美酒再不知味,也说不清是什么东西堵在心头,堵得人喘不上气。从那一刻开始,拉赫穆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日易货,直到阿玛特忙碌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