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铸成名为梨园社创社元老,但实际上对戏曲一窍不通,一出戏那么长,他不可能全程拍照,拍得差不多了就放下相机发呆,旁边的行家倒是看得入神,眼神中满是深邃悠远的意味。
殷铸成捅了捅孟龙,嘿嘿笑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不许打我…;…;《牡丹亭》是说什么的?”殷铸成以为问出这个白痴问题孟龙必然不快,但对方仿若未闻,继续眼都不眨地盯着戏台。殷铸成大感没趣:“你不说算了!”
孟龙忽然道:“你帮我算算,有几个人?”殷铸成吓了一跳:“大哥,这人头密密麻麻的,哪里数得过来,比火车站还壮观,梨园社有此盛况,值了!”孟龙道:“不是台下,台上。”
台上?殷铸成往戏台上看了看,老夫人,小姐,丫鬟,书生都在台上,还有家仆和丑角穿插其中,不断走位,殷铸成看得眼花缭乱,不由道:“他们老动,我也数不来。”
孟龙皱了皱眉,说得更清楚了些:“老夫人背后右边的侍女几个?”殷铸成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老夫人背后雁翅排了两列丫鬟,孟龙要他数的是右边那列。殷铸成眯眼仔细分辨:“四…;…;五个,不是四个就是五个,后面太暗了,看不清楚。不是,孟龙,你数这个干什么呢,上面几个人你会不清楚?不都是你安排的吗?”
孟龙不做声了,半晌才道:“一边四个。”殷铸成莫名其妙地看向他,只见他紧紧盯着戏台,眼神专注,似乎在鉴别什么,过了好一会才接道:“现在是五个。”还没等殷铸成反应过来,孟龙低沉的声音已经在他耳边萦绕:“…;…;多了一个…;…;”
这短短四个字无异于四道惊雷,劈得殷铸成全身僵硬,手脚发麻。别人不知道,他是完全读懂了孟龙的话中含义。台上多了一个丫鬟,但不是多了一个人,而是多了一个不该多出来的东西!
殷铸成忙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看,果不其然,在右面最靠里的位置里,多出了一个白裙飘飘的身影,她的上半身则被前面那个丫鬟挡住了。更让人觉得恐怖的是,别的丫鬟穿的都是白布鞋,唯独她穿的是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赤红如鲜血的颜色,上面还绣着暗色的大牡丹,在白色的背景下显得更加诡异悚然。
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台上那么多人,包括就站在身边的丫鬟,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多了一个身影!
殷铸成冷汗“唰”的一声就下来了,他左想右想,总觉得今天万无一失,却没想到还是失了,难道说,这次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出血光之灾?
“怎么办?”殷铸成看向孟龙,却发现他的脸色也白得可怕。孟龙死死咬着已经没有血色的下嘴唇,半晌道:“它要杀的人,我们估计保不了,可底下的人…;…;”
殷铸成瞬间明白了,现在有危险的只是戏台上的那些演员,可一旦事态扩大,不受控制了,那么底下密密麻麻的观众也会一起被拖入危险当中,就算它没有杀这么多人的能量,可是众人恐慌起来,争相逃跑,互相践踏,死的人数可能是校门口那场意外的几倍!
孟龙站了起来,他瘦弱的身形有点摇晃:“我得下去。”殷铸成惊疑地拉住了他:“你下去能干什么?”孟龙面色白如金箔,但语气却是沉稳得很,不见一丝颤动:“我必须要想个办法疏散下面的人群,我要把危险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殷铸成心揪了起来:“你要怎么做?你该不会自己去送死吧?”孟龙挣脱了他的手,坚定地道:“我自有办法。你现在啥都别管,对准了那个东西死劲地拍,最好能把它的真实面目拍出来。我要看看,到底是什么邪祟一直盯着我们社团不放!”
孟龙不由分说地下去了,殷铸成忐忑不安,心像井里的捅,不停地来来回回上上下下,下面锣鼓喧天,大家的叫好声响成一片,可听在耳里,却如同半夜三分夜枭的嚎叫,声声凄厉,句句催命。可他什么也做不了,除了举起相机,对准那个模模糊糊看不清的白色身影一顿猛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台上热闹如常,台下欢欣如常,孟龙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殷铸成等得心焦,相机的绳子被他扭成了麻花,他几乎也想跟着下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急的锣声突然响了起来,清脆的声音将上面旦角唱的戏曲活生生地打断了,殷铸成看见,戏台上的演员脸上都一片错愕,纷纷看向侧边后台的入口。殷铸成精神一振,他知道,孟龙终于出手了。
台上戏曲不能断,又不能让台下的观众感觉到事情的异常,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以戏曲介入戏曲,以唱词扭转方向。
所以,本来不打算登场的孟龙,在最后一刻,粉墨登场!
然而,当看到他出场的扮相之后,台上的演员更加呆若木鸡,按照剧本,这个时候是没有新角加入的,即便有,也是男主柳梦梅的书童。可孟龙的扮相没有一点书童的样子,反而挂着一圈络腮大胡,穿一粗布麻衣,窄袖短裤,描了一个白底的花脸脸谱,怎么看怎么像一个落草为寇的叛贼。
不仅台上的演员目瞪口呆,台下的观众也傻眼了。即便是没看过《牡丹亭》的,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可能跳出一个草寇出来。
“是串戏了吧?”“梨园社的社风很好的啊,怎么会出现这么严重的错误?”“听说他们的社长受了两个社员死的刺激,精神有点不正常,会不会这就是他?”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