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季舒玄的丧礼,宫内渐渐地恢复平静,甚至可以说,是陷入了死寂。杨嫔被太妃封为太妃,人称“杨太妃”。虽成了太妃,但她除了每日去嘉德殿陪太妃说会话外,始终闭门谢客。这样一来,令那些想要巴结她的宫嫔们,处处碰壁。
对于季舒玄后宫中的那些女人们来说,无论她们再如何不甘愿,都不得不面对即将被迁居庵子的宿命。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知道太妃那儿不会松口,能求的唯有杨太妃。
毕竟曾经是一同服侍皇上的姐妹,所有人都盼望着她能出面帮着说话,甚至有些低等的宫嫔,想要留在高阳殿里做她的侍婢,也总好过去庵子里常伴青灯古佛。
可是自皇上驾崩后,杨太妃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每日都沉默寡言,无心打扮,也不愿与大家见面。总有些曾经与她亲近些的,想方设法地找到香茗或是绿芜,想要见一面杨太妃,却始终不能如愿。
这样的杨太妃令众人表面上巴结着,心底却个个都恨之入骨。经此一事,剩下的人倒是空前的团结,私下里见了面,也不再计较谁先行礼、谁位份高的事。大家除了担忧自己的命运外,窃窃私语的从来都是杨太妃的事。几乎是异口同声,全部都是指责杨太妃的话。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话自然也都瞒不过两位太妃。当香茗义愤填膺地将那些话转述给杨太妃听时,杨太妃甚至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事不关己的态度:“嘴长在她们身上,何必要计较她们说了什么?”
“可是娘娘,她们这样说您,奴婢实在是气不过!”香茗仍旧无法释怀。
杨太妃淡然地说:“如今皇上不在,无论是我也好,她们也好,其实都是一样的可怜人罢了!若是如此议论,能令她们解气,我又何必睚眦必报呢?”
香茗还欲再说,杨太妃打断她的话:“好了,香茗,我知道你为我抱不平。想开些吧,没得去计较那么多,不知道争给谁看。”
“是,娘娘。”香茗无奈地道。
而对太妃来说,相比较那些流言蜚语,她更好奇杨太妃的态度。紫英明白她的心思,将该说的都说给她听:“太妃,这个杨太妃的确有她特别之处,尤其是这次的态度,令奴婢意外。”
“意外的又何止是你?”太妃含笑道,“她能这样想,倒也是好事。只有心态平和,她才能更好地度过余下漫长的人生。”
听出太妃话语中的忧伤,紫英轻声问:“太妃,这么多年过去,您始终无法忘怀吗?”
“如何能忘得了?深入骨髓的东西,哪怕是死亡,也刻在我的骨髓中。”太妃的语气倒是极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若不是紫英在她身边伺候的年头久,只怕也以为她早已放下昔日心中的情爱。可事实上,对太妃来说,越是平淡,越是令人心惊,越是在她心底最深处。
紫英轻声道:“太妃,奴婢知道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可就像您一直说的那样,只有彻底放下,才能生活的更舒心些。这些道理,您早已透彻,为何要一直苦着自己呢?”
“紫英,你是一路跟着我过来的人,我的什么事情都不瞒你。诚如你所言,我活了大半辈子,哪里还有看不透的事。但这件事,即便我看破红尘,也是无法说服自己放下的。”太妃的声音渐渐陷入了回忆,“直到现在,只要我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师傅的容貌,听见他昔日对我的谆谆教诲”
紫英在一旁静静地站着,看着太妃双目微合,神情安宁祥和,没有再说话去打扰她的回忆。她知道,太妃的心,必定又回到了当年,她与师傅同饮同食的那段岁月
太妃傲蓝从小便是孤儿,在江湖上流浪长大,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为了果腹,她便常常用着那三脚猫的功夫去坑蒙拐骗,日子虽苦,倒也还算开心。
当然这中间也有运气不好的时候,曾经她看错了人,惹上了身手远在她之上的练家子。为了一顿馒头稀饭,差点被人打了个半死。最惨的一次,她几乎要气息奄奄,无力逃跑。眼见就要惨死街头,满街看热闹的人却无一人愿意为她出面。
说起来也不怪围观百姓的冷漠,毕竟她早已是劣迹斑斑,只怕那日她若是真死了,大家还会拍手称快呢!就连着她自己,也都快灰心丧气,躺在那儿,放弃了抵抗,任由那些拳脚往自己身上招呼。
可就在她几乎要看见阎王的时候,有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出现在她面前,不由分说,为她挡去了些拳脚。当对方不敌,大肆谩骂、指责的时候,那公子只是温文尔雅地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看看她的穿着打扮,便可知道,若非是走投无路,谁会愿意如此?”
“哪儿来的弱书生?也不打听打听爷是谁!在这冀城中,爷若要人三更死,谁敢留命到天明?”对方男子狂傲地说道。
她躺在地上,虽浑身是伤,唇角却仍噙着一抹不羁的笑。这些年中,她走南闯北,阅人无数,见惯了这种高高在上,妄图逞英雄的人,到最后还不是震慑于别人的威势,弃她而去。更有甚者,她记得有一次一个看上去也是这般的翩翩佳公子,最后关头竟然反过来厉声训斥她!
所以今日她也并未对面前那个说话温文尔雅的白面书生抱任何一丝希望,生死有命,她早已看淡。思及此,她低下头,嘲讽地低哼一声,抓紧这难得的喘息机会。无论如何,也要感谢这个自以为是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