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就轻飘飘地在她生命里消失了,亦如他们重来就没有出现过。
——题记
枫叶镇没有枫叶,只有一座桥,桥下边也没有河水流过。夏天的时候,夕阳常常把桥照得有些惨烈。
四合院组成的院子里,有个小女孩子在狠狠地敲击核桃,院子里那颗核桃树已经落了很多子,知了在叽叽喳喳吵着人心烦,隔壁的女人又在大骂:“不要脸的渣丫货,又捡核桃吃,吃吃吃,我看你能吃出金元宝来!我们家种出来的核桃不是给你白捡吃的。作死的丫货,没人要的,爹妈老汉不要的。搀”
离年抬起头来看着她,那天晚上就把外婆留剩的炭火全部倒在了那颗院子里的核桃树下,第二天核桃树根全部烤焦了。女人的大巴掌也呼在她的膀子上,那个时候的离年还很瘦,胳膊腿都没有一两肉,离年整个人都被呼得摇晃起来。
外婆说,核桃树是自己的,隔壁女人不知道,一直都觉得是她的。
隔壁女人有个儿子,比离年大不了多少,上学的时候常常走在离年的前面,他背双肩包,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短裤,脚上的球袜拉得高高的,在学生里边亦是整齐干净的学生。
离年知道隔壁的女人跟他说过,让他不要和她走在一起,说她是没人要的小孩。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小男孩开始把手里的杏子递给她,小孩子都是很好要好的年纪,离年在他第三次再次递过水果来的时候就伸手接到了。
再后来她还会从他那儿得到奶糖、巧克力、花生、甚至那个时候在他们那里都不常见的牛奶。
但是离年不常说话,男孩子也闷闷地不说话。男孩子会带着她到枫叶镇上那座唯一的桥下边去坐着,从旁边摘来草穗子,离年看着他灵活的手指变幻出各种灵巧的小动物,那个时候的离年觉得他无所不能。
他比她大三岁,她读三年级的时候,他就升到初中部去了。开始有女孩子放了学之后跟在他后面走了,他的双肩包也变成了斜搭包,只是离年不懂,他的骨骼已经长开,已经有了少年的模样,骑着自行车,在风里穿过,就有风的味道。
他不常和她走在一起,他自行车后座上总变换着不同的女孩子。但她的牛奶变得固定,他总是在早上把牛奶拿给她喝,然后载着她一起去上学。
有天下午放学回家,她就看见他和一个女孩子嘴对着嘴放在一起,他的手搭在她的双肩上,那样子,显得有些紧张。那个时候,她已经六年级,好像开始懂得那是什么意思。
隔壁的女人又在骂人,大概是在骂那些跟随在他儿子身后回来的女孩子,骂得很难听,什么“别想阻了我儿子前程,告诉你们,你们是配不上他的,他以后是要出国的。”
六年级的最后那个假期,他用车子载着她在枫叶镇上转了好多圈,灰尘混着风杂在脸上,汗水把它们蜿蜒成一道奇特的痕迹。
时光悠悠然地过,像夏天的光,拖出好长好长的线,想要伸手去抓,一转眼就又不见了。
离年现在想起来,还能记起的是她坐在屋子的房门前做作业,他从四合院大门进来,是放月假的时间。他走到自己的身边,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小年子,做作业呢。”
夏天的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一幅鲜红的图画,枫叶镇的桥没有河水流过,他和她慢慢地走过桥头。这是年少的明丽的画。
枫叶镇上流传他是要考上名校出国留学的,他妈是那样认为的,整个枫叶镇上的人也是那样认为的,他高考那年,烈日挂空,离年贫血昏倒,回到家的时候,外婆匆匆忙忙地跨出门口。
“小年子,快,小林那孩子快不行了。”
枫叶镇在一个山城里,四周都是山,四合院后面是山上一大片一大片的氤绿,都氲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离年跟着外婆上到外面停着的车里。
“早听说摔了一跤,也没怎么注意,结果一诊考试出来,人就倒地上起不来了。她妈跟过去看,说是脑膜炎,感冒了一个星期,为了考试也没去看。结果就成了这样。”外婆很焦急,邻里几十年,她有属于老人的特有的慈祥善良和包容。
医院离得枫叶镇很远,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他就读的学校也远,车子要开一个半小时,平时他只放月假回家,她妈托他家在学校的一个亲戚照顾他。
离年和外婆还有他的父亲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妈已经哭着趴在地上了。
离年看见病床上的他,已经苍白着一张脸,两眼无神,专注地凝视着上空。医生说那是他已经不能动弹无法说话了。
他的脸上布满了黑痣,脸颊凹陷了下去。离年站在门口定了好久,然后慢慢地走过去。
“林木为?”离年把手放在他的脸上,冰冷的,没有温度的,离年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声音清晰,掩在她妈的悲声之下。
离年茫然地望下外婆,外婆握住她的手,把她搂住:“别怕,他是有意识的,你跟他说两句话。”
“林木为,你说要带我去你想考去的那个学校看最漂亮的碧叶荷塘的啊。你说那里的连叶碧荷是最漂亮的阿。你说过要帮我找我妈和我爸爸的阿……”
那个夏天,太阳特别大特别大,高考依旧进行,枫叶镇在一场大雨之后,桥下依然没有存积起来河水。
枫叶桥上走过的男生却再也不见了。
。
她的生命里出现了一些人,然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