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北胡
北胡人本就是游牧为生,部落也常常迁移,虽然如今各部一统有了真正的北胡王,却仍然行踪不定。卫鹤鸣等人运气不佳,几日来黄掌柜带着卫鹤鸣一行人风餐露宿,却也只寻到了几处零散的胡人帐子。
好在黄掌柜等人做惯了北胡生意,早就习惯了在这茫茫草原上四处探寻,倒也没生出什么龃龉来。
只是卫鹤鸣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也颇为焦虑,此行本就冒险,也无甚前世的记忆能帮衬一二,每拖上一日,变数也就多上一分。
前些日子,这一行人还遇上了草原狼。
也亏得黄掌柜一行人经验丰富,卫鹤鸣楚凤歌二人也不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才躲过了这一劫。
只是众人自打瞧见了楚凤歌提刀杀狼的熟练劲,便个个都学会了拿余光去看他们两个,有时跟他们捱得近了些,便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连黄掌柜也悄悄来打探:“少爷的侍卫实在是好身手。”
卫鹤鸣便笑:“我可雇不起这样的侍卫,真要从头论起,他才是我的上司呢。”
楚凤歌听了不以为然:“我何时奴役过你不成?”
卫鹤鸣瞪他一眼:“我倒宁可你来差使我。”
那黄掌柜看着两人行止言笑,心底便有了计较,对这两人的身份更生一层忌惮。
卫鹤鸣倒不是随口说说,今生与前世不知出了什么岔子,楚凤歌麾下多了文初时,原本一些琐碎的工作只要他提上两句,便有文初时帮着做了。
再其余的,楚凤歌也不肯让他碰。
卫鹤鸣从来就不是个游移不定的,当年他跪了楚凤歌,那就没打算再回过头。这一世也早早跟楚凤歌摆清了立场,只要楚凤歌肯用,他便做得。
可偏偏楚凤歌不愿用他。
卫鹤鸣是连楚沉都舍不得放下的一颗棋子,可楚凤歌却偏偏肯撂了他,白白将他在朝堂上搁着,任凭他随着自己心意行事。
跟前世一心盯着皇位目标坚定的文瑞王不同,眼前这个楚凤歌要更恣意些,更任性些,也维护他。以至于楚凤歌那谋朝篡位的大业,都轮到卫鹤鸣来替他担忧。
卫鹤鸣心里说不出是忧虑多些,还是那一股莫名的暖意更多一些。
卫鹤鸣攥了攥手中的马缰,便听前头有人在喊:“头儿,瞧见人烟了,前头部落可不小!”
听了这消息,商队上下都为之一振,连黄掌柜的脸上都露出了喜色“总算瞧见了。”
说着,黄掌柜便吩咐众人下马,只自己留在马上,马屁股上绑了一杆鬼画符一样的旗帜,特意同卫鹤鸣解释:“劳烦少爷多走两步,这是这群胡人的规矩,指不定一会还得瞧瞧咱们的模样——他们能瞧出个屁来!”
卫鹤鸣点了点头。
商队一行人缓慢前行到了那部落前方,便见一群胡人骑着高大膘壮的胡马,嘴里打着吆喝冲了过来,将商队围在了中间。
商队里有胆小些的,眼见这些胡人架势仿佛马贼,便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更惹得这群胡人哈哈大笑。
黄掌柜脸上堆着笑,操着一口不知什么腔调的胡语,指着那旗子连比划带说,丝毫看不出方才那嫌弃的样子。
为首的胡人趾高气扬地瞧着他,倒是没有比划,只是刻意放慢了语速。
黄掌柜往那胡人手里塞了块什么,胡人这才满意,一挥手让众人撤到两旁,时不时打量着商队众人,好似狼打量着即将到嘴的肉一样。
黄掌柜低低咒了一句:“小鬼难缠。”
卫鹤鸣微微垂下眼睑,不让自己去瞧那些胡人,怕自己克制不住表情露出痛恨来。
探望宋漪的时候没有感觉,可当他真正瞧见这些北胡人才发现,对北胡的敌对早就融在骨血里了。
前世镇守岭北时一次又一次的战争,只要瞧见这群骑着高头大马的胡人,便意味着杀戮、血腥和生离死别。
以至于他只要瞧见这群人,脑海中便会不断闪回那些岭北时的片段。
无数次地瞧着将士牺牲,无数次期盼着京师那永远也等不到的支援。他愈发痛恨自己无法上阵领兵,也愈发痛恨北胡的来犯。
再好的策略,再好的谋划,也救不了所有人。
更何况,他本就不擅于兵法谋略。
这些绝望而艰难的回忆,早早就熔铸在他的记忆深处,难以抹消,也难以遗忘。
一只手悄悄握住了他的,源源不断的热从掌心传递了过来。
卫鹤鸣顿了一顿,从那些血色回忆中挣脱出来,终于在那暖意中感受到了一瞬间的安宁。
用余光扫过去,楚凤歌的脊背还是紧绷着呢,每一块肌肉仿佛都在等待着战斗,可唯独握着他的那只手,却是温暖而轻柔的。
卫鹤鸣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食指在他的手心里缓缓划动,惹得那只手将他攥得更紧了些。
商队在沉默中经过了胡人的“夹道欢迎”,楚凤歌这才举起了自己的手微微示意:“少爷这是邀我今夜同眠?”
卫鹤鸣笑着瞪他一眼:“我可没见过你这样蹬鼻子上脸的。”
楚凤歌轻哼一声,语调越发暧昧含糊:“之前不是还说任我差使,如今我却只缺一个伺候床榻的仆役,不知卫大人做不做得……”
卫鹤鸣绷紧了面皮:“做你的春秋大梦去。”说着左右瞧了瞧,见没人听见才微松了口气:楚凤歌冲他说那些诨话时,总好称他为“大人”,若是因为这个泄露了身份,那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