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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来日

是夜,风雷大作。

纱窗外是隆隆的雷声,混杂着树叶在风中震颤的沙沙声,雨水敲打房檐窗棂时的噼啪声分外清晰。时不时有一道白芒撕裂天空,透过窗纱,盖过烛火的光芒,映得整个室内亮如白昼。

“京师许久没有这样的大雨了。”卫鹤鸣销了窗,又将案上的书册一一收起,随口对础润嘱咐道。“这些书你收好,我和阿姐不在,你记得天好时拿出来晾晒。”

础润闷闷地应了一声是。

卫鹤鸣又瞧见了那书中夹着一本《雪剑霜刀》,忍不住一笑,郑而终之地塞到础润的手中:“这本你可帮少爷我藏好了,那些都为了讨爹开心给扔了,我可就这一棵独苗了。”

上油纸揣在怀里,脸仍是木的,说话却带了鼻音:“我给少爷买新的。”

卫鹤鸣的目光一暖,敲了他头一下:“少爷我又不是回不来了,你这般模样作甚?”

础润抽了抽鼻子,眼带戒备地瞥了一旁横卧榻上的王爷一眼,动了动唇,却没有开口。

“殿下是自己人,但说无妨。”卫鹤鸣心知础润戒心重,倒也不以为意。

础润这才真的抱怨出了声:“满朝文武不去出头,偏少爷去出这个头,我还应承了老爷小姐要看好少爷的,这下好了,将少爷看到北胡去了,还不许我跟去。听说那的蛮子都是吃人肉喝人血长大的,若是、若是少爷你……”础润越说越难过,竟当真抽泣了一声。

础润是跟了卫鹤鸣许多年的,没经过多少风浪,平日里也就帮着提个箱笼整理些书册,做过最重的活计也就是驱车和搬书。是以瞧着他平日里不声不响、顶着一张冷冰冰的脸,可心肠却是软的很。

终究是个孩子呢。

卫鹤鸣温声安慰:“北胡哪里就那样可怕了,北胡人也是人,又不是怪物,哪有吃人的道理?都是旁人编来哄骗幼童的。不带你去是怕这京中无人照管看顾,我是去做使臣的,无非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就算是不成,也最多是被遣返回来,丢个大脸罢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哪里就像你说的那样凶险了?”

础润被他断断续续地劝回了些,一双眼犹带泪光,狐疑地盯着他:“少爷不是哄我吧?”

卫鹤鸣啼笑皆非:“你少爷我是什么身份,哄你做什么?”

础润这才抹了抹眼泪,颇带几分郝然:“那少爷你早些回来。”

卫鹤鸣敲了敲他的头:“你早些歇了罢,外头风雨大,开门又要带风进来,你睡外间也无妨。”

础润点了点头,挪着碎步出去了。

楚凤歌听了半晌,见那傻小子出去了,才抬眼道:“你倒是会哄孩子。”

卫鹤鸣一惊,忙冲他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挨到楚凤歌身边低低叹气:“总不成让他提心吊胆地等我回来吧。”

北胡若当真这样好出使,朝堂上又何须你推我我推你的折腾这些时辰。卫鹤鸣清楚的很,北胡人是茹毛饮血长大的狼,对族人那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勇士,对景朝子民来说与食人也差不许多。

说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若北胡当真同他们讲究这些规矩,边疆便也不会白骨遍野了。

“哄不住多久的,但凡你离京半个月,那危言耸听的话就能埋了卫府。”楚凤歌直言道。

“你就不能小点声,础润今晚就在外间。”卫鹤鸣伸手去捂他的嘴,瞧了瞧外间,瞪他一眼:“能哄一时是一时,也好让他现在就这幅哭哭啼啼的样子。”

卫鹤鸣还来不及松手,就觉得手心被什么湿软的东西舔了一下,甚至在顺着掌纹移动,一垂首,正对上楚凤歌那略带笑意的眼瞳。

他瞬间晃了晃神,随机像手心被灼烧一般地抽了回来,只剩下那意犹未尽似的笑。

“你笑什么?”卫鹤鸣几乎瞧见那笑就招架不住。

楚凤歌弯了弯唇角:“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们方才有些有趣。”

卫鹤鸣一联想,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外头的雨还在下,便更显出房间里的几缕暖意来了。

卫鹤鸣对着楚凤歌瞧了又瞧,最终还是道:“我知道旧事再提未免煞风景,只是楚沉先时同我说,北胡传讯来谈判一事是假,只怕此去凶险,我实在不想留下什么遗憾……殿下,抱歉。”

他指的仍是先前错怪楚凤歌一事。

哪怕北胡并没有谈判的意愿,他仍不想放弃这次机会,不但是能将宋漪捞出来的唯一一次机会,还是能让边关形式的一个契机。

他再也不想重复一次前世数年之久的战役,见到那些大好儿郎葬身荒原无人收骨了。

楚凤歌神色中溢出一丝自嘲来:“你想的本没有错,我本就是工于心计之人。”

“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楚凤歌对着他笑弯了眉眼,那模样太过肆意绚烂,竟带了几分荼蘼的味道。“我强行将你绑上了我的船,如今你上不去下不来,你可会恨我?”

卫鹤鸣摇了摇头。

楚凤歌笑得更开心了:“你就是后悔也晚了,谁让你招惹的是我呢。”

卫鹤鸣却有些忍不住:“殿下何必妄自菲薄?殿下并非大义凛然之人,我晓得,可此时无人出使北胡,殿下愿出手相助,便已经足够了。这世上大道千千万万种,谁说只有这一条家国天下才通得到头呢?”

朝中文臣众多,哪个不是将那些圣人遗训挂在嘴边的,可最终言行一致的又有几个?

身为鹤相时见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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