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平帝这一晕厥,太医们登时慌了手脚。自从召见过崔詹之后,惠平帝就添了心病,加上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堵在心里,这身子本就是勉强支撑起来的,如今九层高台付于一炬,他如何还能承受?
如今没了皇后,宫里的事情贵妃虽是打理着,大事上却不敢做主,当即将崔太妃请到了雍和殿。
崔太妃是经历过两朝风雨的,到底能够稳得住,叫太医加紧了诊治,也没宣徐琰或者太子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进来。
一通手忙脚乱之后惠平帝清醒过来,眼神有些痴怔。一转眼瞧见崔太妃就在旁边坐着,便开口道:“火都救下了?”
“救下了。”崔太妃点着头,并没敢当即跟惠平帝说详情——非但九层高台尽数烧成了灰,旁边连着的三座宫殿也都飞灰化烟,要不是救得及时,恐怕连那藏满了名画的兰室都要毁了。
这九层高台本就惹得物议如沸,这回来个东打雷,烧了一片宫室,那些人还不把惠平帝给骂成筛子?
崔太妃默默的叹了口气,劝道:“这样的事情谁也料不到,冬天本来就干燥,各处宫里最近又多用炭火,走了水也是意料之外,皇帝还是该保重身子。”
惠平帝却听不进去,两只眼睛愣愣的,“太妃,我活了这几十年,只听说过冬天打雷,哪里真的见过?这回还恰巧是烧了九层高台,太妃,你说着是不是老天爷在罚我?”
语气里尽是疲惫和迷茫,与当年初登帝位时的励精图治天壤地别。
崔太妃知他入了魔怔,怎么劝都是没用,只能叹了口气。
等到惠平帝养了两天能上朝了,这两天攒着的折子搬到案头翻了翻,差点再次把他给气得吐血——御史台那些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混账,这回竟然跟钦天监搅合在了一起,追着这事儿上了几十个折子!
冬日打雷本就是异事,更何况这回老天爷劈的恰好是那座耗费了不少名贵木材、损耗许多财力的九层高台,那是惠平帝的心头至宝,被天降的一场大火烧掉,自然是主君失德!
再说今年冬天的天气异于往年,是老天爷早早就示警,这回的大火是怒惩!
那些个御史们骂起人来真是兴致高昂,也不怕被砍了脑袋,洋洋洒洒的引经据典,古往今来的许多天有异象都是主君失德云云,就差指着惠平帝鼻子骂他的执迷不悟了。
惠平帝捂着心肝儿看了几个折子,气得一拂袖把一摞奏折全都给扫在了地上。
目光往旁边一扫,随手抽了一个折子出来,这回倒没那么窝心了,上头虽然说的也是这场大火的事情,说这固然是天降大火对惠平帝示警,但是论根溯源,其实根源还在太子身上。
其后历数太子多年来的各种丧德之举,从才华不彰、文德不显,到纵容家奴、骄奢淫逸,再到朝事荒废、于国无功,心胸狭隘、构陷功臣,一层层的说上去,那叫一个罄竹难书。
最后做个总结,说着其实是东宫失德,不配将来承继大位,老天爷才会预先示警,给惠平帝个提醒。
否则惠平帝在位将近十年,以前都好好的,怎么今年就这么奇怪呢?
一封奏折看得惠平帝舒泰了许多,仔细想了想,这场大火确实是蹊跷的,那么究竟是自己出了问题,还是真的如这封奏折所言,是东宫失德呢?
这些年太子的所作所为,惠平帝都是看在眼里的,撇开其庸碌的资质不说,早年太子做的那些荒唐事情就已经很出格了,只是惠平帝一直偏袒着,才能稳居东宫之位。单就这两年,惠平帝心头就有两个解不开的疙瘩——
一个是魏王的死,虽说也是魏王自己不争气,但太子在背后做的手脚,其实惠平帝看得清清楚楚。另一个就是乐阳长公主谋反的事情上,太子被人家拿了当棋子用还浑然不觉,自己病危了躺在榻上,他不说尽孝侍奉,反而跟皇后、蓝道士合谋,只惦记着皇位。
再怎么偏袒,碰见这样的事情,哪能不叫人心寒?
再往后乐阳长公主举兵造反,徐琰费心筹谋、维护着朝廷的安定,太子非但没出什么力气,反而在由危转安之后大肆的往徐琰身上泼脏水,诚如奏折所言,心胸狭隘、嫉妒贤能,非储君风范。
这些事情惠平帝以前刻意回避,并没有细想,如今却不能不深思了——
天降大火,是主上失德。那么这个黑锅给谁背呢?
如果还有魏王在,或许还能往那里推一推,可现在就太子和皇帝两个人担得起这样的大罪,该谁背负,还不明显么?
惠平帝以前偏袒太子,为的是自己内心的执念,而不是真的有多喜欢、疼爱太子。如今要做选择,其实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这么一想,许多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在已经有些入魔怔的惠平帝看来,当初在白云观里跟孟姝的重逢,其实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机会,彼时孟姝就曾劝他放下过去、专心朝政,可他虽然听进去了,到底没能彻底勘破,于是一面斥责着太子,另一面到底下不了废太子的决心。
所以这回老天不再给他机会,直接降了一场大火。
这样翻翻覆覆的思考了许久,外头请安的朝臣和妃子们一概不见,他将自己关在静室里,撇开这些年的执念迷障,认认真真的考虑了一回,觉得徐承恩确实不是个好的君主。
那么,就废太子吧。
决心既然已经定下了,惠平帝连找人商量的程序都免了,等精神恢复了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