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五年十二月十八号,是卫冬艺人生中非常糟糕的一天。

卫妈妈进手术室已经超过了三个小时,卫冬艺想过会有和母亲天人永隔的那天,但没有想到是二人隔着一道墙壁,各自带着近在咫尺却无法靠近的遗憾。

“滴,滴,滴”墙上的钟不带一丝情面的向前滚动,由着无数个秒数合成了分,由分合成了时,由时变成了天,然后是月,最后是年,时光在看不见的逝去,到了晚年才会恍然大悟,我这一生也不过尔尔。

雍清凡在试图跟卫冬艺沟通,她在卫冬艺的身边坐了一个多小时,卫冬艺低着头,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雍清凡说不清楚自己心里面是种什么样的感受,就像看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漂浮在无人的大海面上,那么近又那么远,她伸手触摸了一下卫冬艺的肩膀,卫冬艺没有反抗她,雍清凡在心里面深深地叹了口气,手臂使出力,把卫冬艺拥入到了怀里。

只有在无数个夜晚心痒难眠的人,大概才能明白拥抱的滋味有多么美,雍清凡抱着卫冬艺的身体,手在她的颈脖那处不断来回抚摸着,卫冬艺累了,雍清凡看的出来,她的原意本是如此,只是过程超出了她的想象,例如卫妈妈的身体,和她自己的心意。

晚上八点四十分,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一脸疲惫的医生走了出来,声音很沉重“哪位是家属?”

卫冬艺僵硬的坐在原地,没有回答他。

雍清凡低头看了她一眼,松开她的肩膀,慢慢地站了起来,往医生那边走去“我是,病人怎么样了?”

“我很遗憾,病人的病情非常严重,她今天上午入院的时候,我已经做过检查,当时已经通知过您,她的症状能支撑到现在已属不易。”

雍清凡侧过头,望了一眼卫冬艺“我们都明白。”

“麻醉过去以后,也许还有点时间。”男医生也跟着她看向卫冬艺“我无法保证,但我们真的尽力了,抱歉。”

“谢谢您。”雍清凡随口回道,她的心思已经不在医生的话上面了,她看着眼前那个弯腰低背的女人,心里面泛酸的难受,想靠近,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宝贝。”

卫冬艺的身体越来越低,她原本就消瘦的厉害,脑袋无力的搭在膝盖上,整个人拘谨在椅子中,看上去非常小。

“宝贝,你该进去看看她,她在等你。”

卫冬艺还是没有动,她好像睡着了,但她颤抖的双臂出卖了她的伪装,她在害怕,雍清凡走过去,还没靠近她,卫冬艺忽地一下子跳了起来“别,你别过来。”

狼狈,极为狼狈,雍清凡认识卫冬艺这些年,包括上次在飞机上扔下她的那一次,她也没有见过卫冬艺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她眼角的泪痕并不显眼,眼泪仿佛流星一闪而过,来不及拍照,来不及许愿。

要哭了吗?卫冬艺站在走廊路中间,她全身绷直的站在那里,脸色很差,却没有眼泪,爱哭鬼突然不爱哭了,雍清凡有了一股莫名的慌张“宝贝,你还好吗?”

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雍清凡望着卫冬艺的背影,依然觉得无从适应,卫冬艺让她觉得生疏了,感情变成这样很不好,非常不好。

“囡囡,囡囡。”卫妈妈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回光返照的情况出现,她的眼瞳失去了光彩,眼里一片干枯,卫冬艺明明站在她的面前,她却像看不到卫冬艺一样,双手四处乱抓,喃喃道“囡囡,囡囡,你在哪里?”

卫冬艺赶紧握住她的手,哽咽道“妈,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囡囡,囡囡。”卫妈妈的目光呆滞,双手无力地握住了卫冬艺的手臂,颤抖道“你在哪里啊?妈妈怎么看不到你了?囡囡,你离妈妈近一点,近一点。”

她看不见,并且感受不到卫冬艺的存在,卫冬艺很快发现了这点,她一把抱住卫妈妈的身体,嚎啕大哭道“妈妈,我回来了,妈,您看看我,我在这里,您女儿回来了,我回来了。”

“囡囡。”卫妈妈还在执着的喊着卫冬艺小时候的闺名,这亲切的小名曾经被卫先生嫌弃土俗,呵斥过她不要再喊,今天这个即将离开人世的女人喊出了她女儿的小名,她的先生没有出现,也不会再出现,她心里面是否还记得那个蛮横的男人呢,卫冬艺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她终于见到了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却见不到她。

“囡囡,囡囡。”卫妈妈的声音渐渐开始微弱,即便卫冬艺失控地握住她的手,她也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她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年幼的卫冬艺举着只带着翅膀的风筝告诉她,妈妈,我要飞了。后来有一天,卫冬艺长大了,真的飞高了,飞远了,听不到苍老的母亲亲切的乡音与期盼,囡囡,囡囡,你的妈妈在等你,你听到了吗?

“对不起,对不起。”卫冬艺痛哭流涕地跪在床前,她知道她的句句对不起,垂死的母亲已经听不到了,她扪心自问,她心疼过雍清凡的白发,她心疼过路人的乞讨,唯独没有心疼过她母亲在背后默默的付出,她恨,恨自己的不作为,恨自己的绝情,甚至开始恨命“妈,不要扔下我,不要,您看她们都有妈妈,我不能没有妈妈,妈妈,您不要,不要这么狠心,我听话好不好,我听你的话回家,我去嫁人,我不顶嘴了,妈,我爱您,妈,妈,您看看我,您看我的鼻子,眼睛,她们都说我长的像您,您看看啊,您睁开眼睛看看啊,妈!”

最后一句撕心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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