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是个生活优渥而且心地善良的少女,浑身披着圣光,跟自己完全不一样。
背景全部被黑暗吞噬,雨,身上的玻璃渣,刺骨的疼痛。清晰的只有杨子溪皱着眉头的脸。
最后杨子溪的脸也变得虚无,变成一个耀眼的白色斑点,渐渐远去了。
晏海清拖着几乎被摔碎的身体,伸手去追随对方。
那是踽踽独行的黑夜里唯一的光。
等那光点越来越小,小到近乎没有的时候,晏海清醒了过来。
治疗过晏柔柔的张医生还是戴着那副眼镜,气质却成熟不少。看见她醒了之后回头问她:“海清,好一点了么?”
晏海清张口想说话,却发现喉咙紧涩,什么都说不出来。
张医生道:“你生病了,跟你妈妈一样。你要注意静养,情绪不要起伏太大。”
晏海清笑了笑,她的生命她并不在乎,因为晏家已经被她蚕食殆尽,她的躯体被罪恶与死亡缠绕,所有的光都已经消亡。
她看了看床头柜上染血的太阳伞标签,艰难却坚定地吐出几个字:“我要去墓地。”
去扫墓的那天是一个温柔的雨天,温柔得让晏海清想起来了十年前。
那时晏海清刚刚找到人生的新目标,满心满眼都是“复仇”两个字。得知两人骨髓不相符的时候,她特别高兴,觉得连上天都在帮自己。她不顾天上的大雨,在街上横行。由于完全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没有注意到红绿灯,差点被撞了。
那时候是杨子溪拉住了她。她一头撞进杨子溪的怀里,闻到了少女身上独有的清香。杨子溪道:“小心呀。”
句尾的“呀”字软软糯糯,带着轻微的责怪意味,却又好像是小刷子,在晏海清的心里挠了一下。
晏海清看着她,道:“谢谢。”随后往旁边挪了挪,把自己挪出了伞的范围。
杨子溪也挪了挪,再次把晏海清罩住了。杨子溪问:“你要去哪里?要是同路的话我们一起?”
晏海清这时候才认出来,这是那天跳楼的时候遇到的女孩子。
她想说“不”字,却在开口的瞬间再次闻到了女孩子身上的香味,话到了喉头,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好”。
杨子溪等了好一会儿,没有等到后文,于是笑了笑,说:“那,随便走一走?”
晏海清到现在都记得,杨子溪的伞打得四平八稳,把雨幕完全隔开了来。那把伞从外面看是黑色的,站在伞下朝上望,却能看到一片星空。
杨子溪解释道:“梵高的《星空》,挺美的吧?”
晏海清问:“为什么外面是黑的,里面是彩色的?”
杨子溪那时候也许刚刚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心灵鸡汤,张口便道:“人生就像钟摆,在痛苦和无聊间摇摆。我感觉黑色比较痛苦,而看天空会在不痛苦的情况下不那么无聊。”她看了看晏海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心灵鸡汤哲学家叔本华说的,很没趣吧?”
晏海清并不觉得无趣,她只是觉得,人生明明只有痛苦而已。
杨子溪又说:“下次痛苦的时候看看天空,梵高输给了自杀,你可不要。”
晏海清这才反应过来,杨子溪可能误解自己刚刚意图自杀,因此才陪着自己走了这么久,安慰了自己这么久。果然跟第一印象一样,是个很好的人。
杨子溪的笑容很好看,比星空还要好看。晏海清这时候感受到了一点点痛苦之外的东西。
晏海清笑了笑,点了点头。
如果说晏海清至今为止遇到的人都是黑色的,那么杨子溪应该是拥有着唯一鲜艳的灵魂的那个人。她拯救了自己。
晏海清抬头看了一眼伞顶,把这幅画面珍藏在了心底,正如把杨子溪藏在了心底。
她不敢跟杨子溪说话,却一直默默关注着杨子溪的动态,她知道这个人交了男朋友,考上了大学,进入了学生会外联部,拉外联的时候常常偷懒找杨永。
晏海清也许比杨子溪更清楚对方的人生轨迹,一如她比当事人更清楚陆阳文是个怎样的人。陆阳文最开始跟杨子溪在一起或许是出于爱,只是后来渐渐变质,他更爱钱而已。
钱怎么比得过杨子溪?为了杨子溪,晏海清甚至愿意抛弃晏家的万贯家财。
如果杨子溪一定要结婚,也不能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因此晏海清抢了陆阳文,用的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钱。
最后她才发现,就算自己清楚杨子溪的人生轨迹,也不懂对方的心。她从来没有想过,杨子溪竟然愿意为了这个人去死。
在她偷偷关注杨子溪的同时,她杀伐果决,抢了晏明的商业帝国,拆散了晏明夫妇,又设计让晏明锒铛入狱。
人生的目标又消失了一个,只剩下了杨子溪。
晏海清一边回忆着过去,一边在墓地里穿行。
距离杨子溪的葬礼已经过了很久,晏海清很庆幸这里没有别的人,可以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跟杨子溪说话。
她默默地仰望了杨子溪快十年,直到对方死去,都没有敢凑上去说过一句话,只敢对着墓碑倾诉衷肠。
她坐在杨子溪的墓前,看着那张笑容灿烂的遗照,小声道:“你好啊,杨子溪。你还记得我吗?不记得我也没关系,我可以重新认识你吗?”
“我叫晏海清,是我搅黄了你的订婚,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有那么……喜欢他。如果知道的话,我就不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