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青春校园>寺是故人踏月来>343.弱水三千Ⅳ

皇帝高烧未退, 仍是坚持着上朝,回到暖阁便即倒在塌上。

两位皇子同来探望,刚巧太医诊过脉, 只道是受了寒凉, 将养几日便好。眼见着汤药尽饮,心才放下些许。

弘晖仍是搭上脉。

胤禛抽手, 又被儿子提回锦被之外,面色登时不好。

弘晚弯身凑近, 掖着被角哄着似地说:“阿玛且给大哥诊一脉, 我们兄弟几个也好放心。”

“太医院倒是摆设。”言罢,转头偏向里侧。

哥儿俩相视一笑。弘晖号了片刻, 改为握住手掌,紧了紧道:“太医院尽的是忠,儿子尽的是孝。”

父子三人各守着姿态,谁也没再言声, 较劲似的。

刘氏悄眼看着, 扭过脸去忍笑。人活到老, 可不就是孩子, 父不似父,子不似子, 反过来似的。

做老子的不肯理人,做儿子的便不好久待, 母妃年轻, 总要避讳。临走时弘晚仍是嘱了句小心伺候, 余光但见帏帐内影动,拍着弘晖的背一同迈出门去。

这场病来得凶猛,去势极缓,入了冬才见些好转,刘氏却病了,轻飘飘雪片似的倒在厚绒地毯上,连个声响都没有。

皇帝躺在床上眯眼瞅着,突地坐起身,屋里伺候的人连忙将刘氏抬到外间榻上,才退出去不久的太医又请了回来。

不一会儿工夫太医来禀,无外乎原就孱弱又受了些寒凉之类的话,哪儿敢说是过了皇帝的病气。

胤禛强打着精神细听,没一句想听到的,摆了下手正欲躺下,听到太医顿住的话音,定住动作。

多少年没听到过这种喜讯了,他都快忘了。曾几何时,念着盼着,终是求而不得。现如今,就像在嘲弄他似的。

刘氏醒了,除了虚弱得坐不起身与之前没什么两样,听说有了身孕也未见添一分喜色,手掌落在小腹怔怔望着内室的那道门帘子。

当日,刘氏便住回了原处。心里算着日子,与他……刚好一年。

自帝登基,九年有余,后宫头回有人孕育龙种,反倒悄无声息的。皇帝不提,谁也不敢提,就连喜模样都不敢露一个,谁不知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故去皇后的生辰,可真是份大礼。

胤禛瞪着床边两个儿子,猛地翻过身去,耳中听得一声笑,正自气恼,忽被推坐而起。一口恶气还未吐出,药碗到了近前。

弘晚稳住肩头和药碗,弘晖也坐上床沿,未及开言,先被羞怒难当的皇帝喝了一道:“你们俩要造反!”

弘晖开口便笑:“阿玛说笑,我们哥儿俩也是没个办法,只能领着额娘的懿旨前来侍药。”

胤禛一怔,碗沿贴到唇边,怒不可遏扬起手,弘晚连忙拨到一旁,药汁仍是溅了些在锦被上,更多的泼在手上。

变戏法似的又端来一碗。

胤禛瞥了一眼靠向床头,松了口气似的,“你额娘说什么?”

弘晖接过药碗,用汤匙拨了拨,“额娘说,阿玛病了,我们兄弟得好生照料,若是哄着都不成……就用灌的。”

良久,安静室内一声笑。

笑罢,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随手丢回去。直至二人走了,还仰面靠在那里。

这种话是她说的。往日听着,什么都有趣,吵着闹着怎样都好。如今,物是人非。

昏沉沉睡去,入了梦境,一眼就看见,肚子又大了些,站在街边的店铺前避雨。不一会儿工夫又见着江煜城,撑伞走到她面前,手指划过隆起的肚皮吻在额头,两个人偎在一把伞下。

怎么就成了这样。

她在另个时空为别的男人生儿育女,他去不到。他的世界有数不尽的女人,只要他愿意,还会有数不尽的儿女,偏却再没有她。

是皇帝又如何,来去皆不由人。最后,就连清醒或沉睡都不由己,偌大皇宫竟没个去处,孤单单一个。

停步于院前,听得守门侍卫的打袖声,方想起一早已然让刘氏去了圆明园。

恼谁呢?

咎由自取。

应她的事他未做到,难怪她选江煜城,半点希望都不给他留。原还盼着来世,只怕她恼了他,这一世都没个善终。

迎风咳了几声,苏培盛不敢怠慢,又深知主子脾性,哪儿是个肯听劝的主儿。躬在身后小声试探:“回吧,一大早眉妩她们几个便准备上了,您也过去瞅瞅。”

“苏培盛。”他唤了一声,掩唇嗽了下嗓子又道:“你说,她喜欢这皇宫还是园子?”

苏培盛心里一激灵,低垂的眼尾带了些笑,回道:“福晋心里念着的是爷,去哪儿都不打紧,只要和爷一处。”

“若是非要让她选呢?”

“该是西山小院吧,奴才头回见福晋就是在那儿。”

胤禛回身瞅他,低着脑袋弯着腰背,早不是当时年岁,时光留不住。

主仆俩一前一后,慢悠悠走在宫道间。风势渐弱,飘起雪来,大片大片的雪花荡在半空,怎么也不肯落似的。

闻不见雪声,也无风声,脚步声都没有丁点,静得出奇。

“苏培盛,他们都说领了懿旨,总来牵制于朕,你领过没有?”

话说得玩笑似的,双眼却紧盯着他。

苏培盛跟着笑起来,偏头望向红色砖墙似在回想,定了一瞬方道:“没甚特别的,福晋只说让奴才好生侍奉爷。若说有——”顿了一顿,抬眼时又对上视线,笑眯了眼睛,“福晋说若是爷气极了,只管让您摔去,若是手边没得摔了,就让奴才把能摔的都给您,别气坏了身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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