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宗室,今日的场面远不止如此,几乎重臣也都奉召而来。就连高澄的姑父,长乐郡公、太傅尉景这样久病之人都被天子召来了。谁都不知道天子其意何在。但是看似个个安坐的百官却和奔走相告的宫人们恰恰相反。
宫人们面上都是掩不住的兴奋,对于他们来说皇帝心情好、外面天气好、又是宴饮这样的欢乐场面,可以看到高官美男,是很轻松的事。而百官则是面上平静心里各种思绪涌动。谁都知道大将军高澄战败回邺城后一直低调,和此前大不相同。今天算是他第一次与百僚在这么大场面里见面,还不知道这个纨绔脾气又喜怒不定的大将军会做出什么事来。
昭台观空庭寂寞了太久的时间,不知不觉帘外已春深。
皇帝元善见高座在上,看着面前珍馐佳肴、美酒纯酿,人人笑面相迎,个个捧觞欲醉,自己也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只是在这略有混乱的场面中他总是能一眼看到离他身侧不远的大将军高澄。不管何时何地,他总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到,总是如鹤立于鸡群之中。
高澄头戴三梁进贤冠,身着绛纱袍,就是很普通的冠服,但如此普通的衣饰却怎么也掩不住他实在是太出众的美貌。高澄安坐席上,冷眼旁观。既可以说是大将军之威不容人亲近,也可以说他是游离于他们之外,并没有沉醉其中。他手捧着玉卮,自斟自饮。
元善见收回目光。耳中有乐声弥漫开来。初时如试探,再则慢慢加快节奏,然后热烈地充满了昭台观的整个大殿内。接着几个胡女踊跃而出,气氛一霎时就达到了顶点。胡女们个个筋骨柔、腰身软,一舞一动之间仿佛都体轻如燕,大殿里从皇帝到宗室及众臣,甚至宫人们,哪个不是盯着胡女眼中再无其他?
元善见又暗中瞟了一眼高澄。高澄手里还是把玩着那只玉卮,也正毫不避讳着瞧着眼前胡女们纵情不羁的热舞。这样的场面他见得多了,他爱声色娱乐是不假,但仅仅这样不并不能触到他心头,只是欣赏而已。
胡女们也常在宫中府中献舞,谁不知道大将军?上座天子和下首的大将军都是绮年玉貌,就是绝美女子都比不了其倾国倾城之姿。胡女们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忍不住对天子和大将军频送秋波。
高澄见怪不怪地自饮一卮。元善见一瞥之下看到他唇边若有若无的一丝笑意。他不禁转头看了看他另一侧距离不远的济北王元徽,向他隔空举觞致意。元徽长跪而谢,两个人同饮。
这一切都被殿角一席的太原公高洋看在眼里。他只是默默一饮。
高澄身后的崔季舒也看到世子盯着胡女看了一刻,心里在想是不是世子对这几个胡女有兴趣。但看高澄的样子又是淡淡的,好像也没有特别关注,显然是兴趣并不在此。他为世子选色不少,也知道世子见多识广眼界高,这几个胡女入不了世子的眼。
胡女们终于都没有得逞,舞罢了略有怏怏地退了下去。
“大将军!”皇帝元善见在上唤了一声。
“臣高澄在。”高澄长跪而应。
别人还都沉浸在刚才的歌舞中不能自拔,大殿内的气氛异常热烈,被窃窃私语之声充斥。
“不知道大将军喜欢不喜欢白纻舞?济北王新得一舞姬倒也勉强值得一观。”元善见笑道。
“陛下见谅,臣不喜欢白纻舞。”高澄断然回绝。
“玩乐耳,大将军不必太认真。孤原以为大将军喜欢,还劝着济北王将此舞姬赠于大将军。孤体贴大将军之心,还望大将军明白。大将军既然不喜欢,没关系,”元善见忽然一扬脸,一眼看到殿角席上的太原公高洋,大声唤道,“太原公到孤近前来。”
高澄听元善见唤弟弟高洋,心里一动,但面上不动声色地只看了高洋一眼,又垂眸看自己手中玉卮,就好像那玉卮才是今日让他格外动心之人。
高洋应答,起身离席上前。
中常侍林兴仁已命人给太原公高洋在天子近处设了一席。
“太原公的席位距离孤太远了。大将军前些日子西征,邺都全赖太原公辅政,孤才能垂拱平章。孤与太原公甚是投契,你又是大将军的弟弟,皇后的兄长,孤不知该如何怜惜你。”元善见已经把高澄抛在一边,只管和高洋说话。
高洋却只是伏地而谢,言只称是。
“既然大将军不喜欢,孤便命济北王把这舞姬赠于太原公,你一定喜欢。”元善见笑道。
一个舞姬,小事一庄,高洋见长兄已经断然拒绝,自己若是再说不要,也太不给至尊颜面了。无论如何,高氏为重,总要平衡了,收了便是了。
这时忽然四面窗户全都打开。殿里的人个个惊讶,便往窗外看去。
其实窗外什么也没有,但春日景致一下子全到眼前。远山近水,鹅黄淡绿,给人心里一种暖暖的感觉。
接着有乐声从窗外四处传入殿内。不同于刚才的胡乐此时舒缓、轻柔,让人听了心里很舒服惬意。
这时殿门也忽然洞开。
一个身着白色绢衣的舞姬缓缓而入,随着乐声翩翩起舞,时而以背相向,只看到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时而又以长袖半掩其面,只露云髻峨峨。总是不能让人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高澄也无所谓地抬头一瞧,觉得这舞姬跳得甚好,不像是皇帝说的可以勉强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