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开街边的油灯,阿努斯恩将身形隐藏于夜色之中。
拐过大街的另一个弯后,阿努斯恩绕过一家面包店,抄了近路回家。
他半夜瞒着女儿偷偷离开去见学士,心情依旧很复杂――他不太确定自己这样做究竟好不好。但是他很确定那样不利于许多事情的发展。
譬如……猛地回头,一个身影似乎在那一刹那缩回了墙角。
跟了多久了?或许从他踏出家门的一刻起就在身后了。
暗暗叹了口气,阿努斯恩明白自己的设想果然正确――无论你怎么小心,还是会被跟的死死的。
他明白对方已经意识到自己有所警觉,于是他决定装作没有看见他的身影,继续前行。
是谁在跟踪?他绞尽脑汁的思考――总之,此事与疯狗无关。不知出于何意,他特地前来警告我。
但是这恐怕依旧是有人指使……阿努斯恩心想疯狗略带嘲讽语气说过的那句话:“那么显然疯狗不是。”
他不信任疯狗的人品。在这件事上,疯狗有可能是一个重要的棋子,被用来引导阿努斯恩迈进布好的局。但是这不太可能……阿努斯恩皱了皱眉头。愿意让他相信这些的是疯狗口中说出的名字。
古雷恩――圣女的父亲……也是他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圣女临死前,向古雷恩留下的护身符内灌注了满溢的天使能量。每天佩戴着它的阿努斯恩已经决计不再使用――他认为这将是很关键的“钥匙”。
二十年来他一直有种预感……他知道这一切会实现的。
他随圣女进入过圣地拉雅,预言池的景象宣告了一切。
有着洁白翅膀的天使之子,在天堂圣光的照射下缓缓起身。
然而,池中的景象随即变得模糊,天使之子的身躯渐渐被血雾包裹,最终融化,消逝……
未来是可以预见的,但是命运女神呈现给我们的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性……卡雷神官的话响彻在心头:真正决定未来的,还是预言中提到的相关者做了什么。
越成功的预言术,其中显示的影响越容易成真。它们预示着命运之轮中,最深的印痕――许多因果关系发展到最后时,细密的命运之痕都会被导向这条主痕迹。受到卡雷神官的影响,阿努斯恩并不相信纯粹的宿命论。
想起圣女,一阵心酸的感觉占据了灵魂――他很难说清对圣女的感情。但是他知道,他确实一直爱着圣女。一种无比复杂的爱。
天翼教的圣女不能与男人交合,她要保持身体的纯净――在她成为圣女后的一刹那,阿努斯恩明白了自己没有和她迈出最后一步的机会了。他也没有办法再挑明自己的感情,只是依旧保持着姐弟之间的关系。
尽管他内心认为已经适应了这一切,但是在圣女受了神孕后,阿努斯恩还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接受。
然而,在圣女死后阿努斯恩终于用数年时间成为了那种会被时间冲淡一切悲伤的人……他抛开即将回忆起的另外几张早已模糊不清的面孔,只留下清晰无比的圣女脸庞:已经没有悲伤的他时常回忆起关于圣女的一些往事。回忆这种东西,它总会自我美化,在你回忆起某个人时,当年和她度过的一切似乎都那么美好。
他没有忘记圣女,也不认为自己应当忘记。抛下了回忆的包袱后,只留存美丽的时间结晶。
而且,和圣女长得一模一样的艾尔莉娅也让他感到无比的欣慰――虽然看着艾尔莉娅的诸多残疾,他心疼之余还有些自责:若是自己早些赶回圣堂,现在圣女能跟自己住在家里,艾尔莉娅由于没有强行被剖出也可能不会残疾……最重要的是,孩子不会没有母亲。
虽然会失去一个父亲……他苦涩的心想:但那样总比现在好。艾尔莉娅需要妈妈……她渴望的母爱是自己无论如何都给不了的。
摇了摇头,他不再思考这些会让他心神不定的事情――过去已经无法改变,也没有那么多“如果”可言。因为脖子有些发僵,停住脚步的阿努斯恩抬起头来望向昏暗的天空。他拉紧外套,摸了摸兜里的水晶,确认其还在后再次迈起脚步。
今晚是青月,托梅卡城最多的月色――这个地区,通常只能看见两轮月亮。而它们往往轮流出现:青月和白月。(黑月在一般意义上,指的是月色阴暗的程度极其诡异,可见度很低。甚至有的黑月夜晚,大地笼罩着能够吸走人造光源的黑光。有些学者认为黑月和血月都是不祥的征兆。事实上,在黑月出现的这种可见度很低的夜晚十分有利于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尤其是治安差得要命的托梅卡城。)
据说艾洛亚是少有的能够看到四轮月亮的地方:青月,白月,紫月,赤月。况且,杰欧斯还提出每晚同时可见的月亮起码有两轮。
他想象着四月齐现的壮观景色,又不觉为女儿哀叹:自从女儿会写字与自己沟通开始,没有洛洛陪伴的她便不止一次的发问:爸爸最喜欢的星空是什么样的?
他甚至都没法跟她描叙月亮的样子,更说不清楚满月,残月,月蚀之类的区别。
一直不善言辞……阿努斯恩想起女儿总是很心酸:自己讲故事的能力远比不上洛洛。
跟踪者依旧还在……他感觉得到气息:不止一个人在跟着我。或许从某刻起,又有新的跟踪者加入。
虽然无法判断他们距离自己有多远,却仍然十分肯定――自己没法甩掉他们。因此,他也不再躲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