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邺城,现在就走。”元仲华也急道,她一时犯了小孩子脾气。“快命人去备车,梳洗了就走,什么都不必带。”元仲华说着已经被阿娈推到榻边坐下,阿娈先随手拿了一条厚重的帔帛给她裹好。
“殿下,今天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走。外面下雪了,山路难行,奴婢奉郎主之命有护卫殿下之责,求殿下饶了奴婢这条命,别在这时候下山,必是不妥当的。”阿娈想了想又道,“还有那位李太守家的女公子,还在郎主的书斋里,伤还未愈,殿下怎么吩咐?”
这时侍女鱼贯而入,服侍元仲华梳洗。元仲华想了想,向阿娈道,“大公子如何吩咐便如何行事,此事不必再禀报。只是既然是大公子的客人,不要怠慢了。”元仲华显然并没有将这个人放在心上。
待梳洗好了,趁着奴婢们都不在眼前,元仲华匆匆出了枕霞阁。这时阿娈也不在。公主可以不管客人的事,她不能不管,不能不听郎主之命。阿娈只想着到高澄的书斋去看看,只等这位尊客伤好了,雪也化了,便可以送她回府了。
元仲华其实刚出了枕霞阁,只在月台上还未走下去,便忽然看到一个黑衣人走上来,倒让她一惊,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时漫天漫地的白雪,殿阁屋宇都被雪掩住失了颜色,山上树木也几乎都是半枯,落了雪更是看不出模样来。所以这人一袭黑衣格外显眼。
黑衣人显然也是向着元仲华来的。他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立即停住了脚步,远远站着,仔细地瞧她,像是终于找到了心中向往已久的什么东西。因为历尽艰险,反倒淡然平静。
他一步一步走近来,大礼参拜,“高洋见过公主。”施礼后他很快便站直身子,他身材比之前高大了,壮硕了,在他面前元仲华更显得娇小。只是高洋阴沉的面孔依然如旧,让元仲华心里有一种恐惧。
元仲华惊得目瞪口呆,这个人在她的记忆里已经淡出了,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偏偏还是在自己夫君不在的时候。半晌才微蹙了眉头瞧着高洋,“二公子怎么来了?大公子并不在行馆,已经去了邺城。二公子没见到吗?”
“殿下怎么忘了?”高洋恨恨盯着她逼近一步,看也不看就准确地伸手从腰间佩囊里取出一件东西握在手心里,然后伸手至元仲华眼前,“这是殿下赏我的飞天玉佩,我日日贴身带着,即便至死也不敢忘了殿下恩德,难道殿下自己倒忘了吗?今日之来不为见大兄,只为了殿下。”
元仲华心里又惊又惧,不得不解释道,“二公子的伏虎罗汉玉佩原是皇后赏的,是因为我才被失手打碎,所以才用同是皇后赏的飞天玉佩聊以致歉,二公子不要自己误会。”
“既是殿下无心行事,那便是天意如此,子进不能欺天。”高洋收回玉佩,仔细在佩囊中放好。再抬头看元仲华,这时天光大亮,漫天白雪艳光耀目,他忽觉她在雪光映衬中格外清丽动人,一瞬间往事俱上心头,一时忍不住瞧着她动情道,“以往小时候的事殿下都忘了吗?子进不敢忘。”说着他伸手来握住了元仲华的手,“殿下不是最喜欢和子进笑谈、玩乐?如今殿下人大心不大就不把子进放在心上了?”
元仲华当然不愿意由着他如此轻薄,用力想挣脱高洋的手,一边急道,“二公子也知道,笑谈玩乐都是小时候的事,如今我心里只有夫君,因我而起,才致他有今日,都是我欠他的。二公子心里清楚明白,何必还要再提以往?”
“别动!”高洋忽然怒喝道。元仲华见他忽然发怒,毕竟还是个孩子,果然吓得不敢再动,生怕惹怒了高洋又做出什么更没有规矩的事来。高洋却好像在努力忍着什么似的,紧紧握着元仲华的手,眉头紧锁地闭上双眼调理着自己的呼吸。半天终于睁开眼睛,看着元仲华道:“殿下对大兄情深义重,独对子进如此无情,竟然心冷如铁,连一点怜悯之念都没有吗?子进对殿下也是念念痴心,不堪怜惜吗?子进不信天意有悔。”
元仲华还是趁他不备时用力挣脱了出来,怒道,“我心里既有夫君也有二公子,我与夫君是夫妻,二公子是夫君的二弟,自然就是我的二弟。倒想问问二公子心里有没有兄弟之情,是否视大公子为大兄,视我为长嫂?”
高洋怔住了,元仲华这一问真是戳到了他心里的痛点。半晌才好像梦呓一般缓缓道,“大兄处处强于我,父母亲大人钟爱至极,我望之亦如望明月……”他顿了顿,让人能感觉得到心潮起伏得厉害,“高不可及……高不可及……”
元仲华也一时怔住了。她知道高洋说的是实话,从未见他如此。她连发怒的理由也没有了。
“殿下当时对子进也是真心,是情之所至,子进从来深信不疑。”高洋叹道,“我与大兄终于也可相提并论,自殿下而始,子进方才有此心。”
“你……”元仲华才要说话,忽见高洋身后阿娈已经走来。并且阿娈身后还跟着个紫衣女郎,便知道是自己夫君请来的那位女客。
“二公子?!”阿娈也极惊讶。
高洋转过身来。
跟在她身后的月光本就是极聪明的人,立刻便明白了高洋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