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轮碾过一颗大石头,咯吱声突兀地刺激着耳膜。玛丽扶着车厢壁稳了稳自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诅咒。
她转头看向丈夫——路易已经在划十字忏悔自己口出恶语了。
他双手无意识地紧握在胸前,咬着嘴唇,目光无聚焦地盯着前方,好像那儿有一个恶魔。报讯人也说不清老国王的病情,但如果不是颇为严重,王储也不会被紧急召唤回凡尔赛。自小路易记事起,他的爷爷就一直是精神奕奕、威风凛凛的,他以为爷爷会永远这样下去,仿佛潜意识里早已忘记了衰老和死亡。如今,警讯就在大门外响起,扣扣扣,敲击他的心脏。
“路易……”
他猛然回神,朝玛丽挤出一个笑容。
“会没事的,爷爷大概只是生了个小病。”
玛丽只好把到嘴边的安慰咽下去。
她心中困惑和惊讶大于担心。按照郎巴尔的手稿,老国王在明年5月10日才会病逝;虽然不知道病症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但肯定不会是现在。假如历史没变,老国王这次发泊便来得凶狠,也不会危及生命。
偏偏谁也不知道历史到底有没有改变。
在这个时代,医学原理尚未明确,传统药草学与巫术扯在一起而长期受到抑制,现代药学又才刚刚起步,病重的人基本上只能靠身体素质硬挺,幸存的人很少。假如老国王真的病重——
据说路易十六继承王位时感叹过,对于这顶王冠,自己过于年轻。那时他好歹快满十八周岁,现在呢,还不到十七。
而玛丽也根本没有准备好。
车夫忽然举起鞭子,高高喊了一声。马踏着小碎步停了下来。
“怎么了?”路易问。
卫队长回报:“一棵大树折断了,横在路中间。请殿下稍等,我们很快就会把它清理掉。”
玛丽呼吸一窒。这情景该死地熟悉。
“检查树干断口,看看是不是平整的eads;登天浮屠。”
卫队长立刻心领神会,面色一凝,命令一个下属去查看,又指挥其他士兵上膛戒备。
“为什么?”路易问。
话音刚落,“砰砰砰”鞭炮一样的声音响起;玛丽一拉路易,两人一起伏倒在车厢底。
已经不需要回答了。
一轮枪响后,近卫军开始反击;很快火器就不起作用,全靠肉搏了。
“刺客的人数太多了!”卫队长大喊,“殿下,快趁现在骑上马快跑!”
“不行!”
玛丽一咬牙,将车门打开一条缝——卫队士兵围成一个圈,将人数是他们两倍的敌人阻挡在外面;敌人中没有弓箭手,也没有马匹。
卫队长的判断极其明智。
“路易,立刻骑马逃走!”
“我不能丢下卫队——”
“刺客的目标是你!只有你逃了,他们才会安全!”
不等他反应过来,玛丽就扯着他下了车,靠着车厢到马前。车夫被流弹射中,倒在地上毫无声息。
“那你呢?”
“我留下。”
“刺客的目标也可能是你!”
玛丽摇头。她的庞大裙子只会妨碍行动,就算想逃也逃不了,只能赌一把。
马只有两匹,另一个人该选谁?让队长跟随会更妥帖,可是假如他也被收买了呢?
“卫队长,我可以信任你,把王储的安全托付给你吗?”
被点名的军官用军刀斩落一个敌人:“请您放心!”
“用上帝的名义发誓?”
“我发誓!”
“这就是经过?”艾吉永公爵脸上似笑非笑,“你是完全出于对王储的安危的考虑,才做这个决定的?”
他就在国王卧室旁的嗅议室里,身边是黎塞留公爵、老国王的三位女儿、两个小孙子。如果说现场气氛温馨友好,那绝对是扯淡。
玛丽双手交叠,坐得端正,面容严肃而不是平静。
“没错。”
“而不是为了你自己的性命考虑,把王储赶走当诱饵,好引走刺客?”
玛丽眼里射出怒火:“艾吉永公爵,这是审问吗?”
“你和王储一同出行,返回时遇刺,王储去向不明,你却毫发无伤。这里面需要解释的,可不是一点两点。尤其是我们都知道,你曾经抛下王储两年之久;假如你再有意无意地再抛弃一次,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不是吗?你问这是不是审问?我可以向保证,假如你有所隐瞒,那它就会变成审问。”
“哦?由谁来审判?莫普的法院?审判我,一个王储妃?”
艾吉永冷笑:“我也接受过法官的审理。事实证明,只要没有行差踏错,就完全不必担心受审eads;茅山奇术。”
“呵呵,阁下那场诉讼影响可不小,连我都听说了。据说,最后陛下不得不出面,强制暂停这场诉讼,导致法官们反弹更甚,直接通过判决剥夺你的贵族权利,对吧?哦,如果诉讼发生在现在,就没那么麻烦了,毕竟现在所有法官都是你的亲密战友、法务大臣一手提拔起来的。当然了,我相信莫普阁下,一定会秉持真正的公平精神,不为任何一边说话,是吧?”
铁青色爬上艾吉永的脸。他怎么能忘了这个小女孩越是在这种诚,就越是伶牙俐齿。
艾吉永事件只是穿袍贵族同王权相互对抗中的一段旋律。
它的起因是艾吉永在布列塔尼任职期间,为了帮助中央政府尽快通过一项税令——国王颁布的法令必须经过各地高等法院认可并注册,才能在当地实施,类似于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