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除夕之夜倏然发觉宗室极有可能出现丑闻之后,新安郡王勉强压下了震惊,看似非常淡定地调遣了王子献在京中留下的人手,安排他们着重跟踪李阁。而后,他十分平静地度过了年后的几日。都是宗室,每日去宴饮,几乎时时能见到李阁与李茜娘,他却依旧是不动声色,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他暂时并未想明白,是否该让兄长李欣知晓此事,毕竟目前并没有任何证据,只是怀疑罢了。而且,他也拿不准若此事是真的,又该如何利用起来,在不伤害宗室颜面的同时,将李茜娘处置干净。当然,内心之中,他其实非常渴望能够有人听他倾诉一番。只有经过仔细探讨之后,方能验证他的疑虑,解决他的困惑。
于是,接到王子献的来信,得知他会在正月初八启程回长安后,李徽便立即推了宴饮的邀约,来到藤园中等着挚友归来。原本他应当前去城门前相迎,但王子凌、王子睦都会一同回京,他也只得静静等候了。
果然,尚未至午时,便听得隔壁小院落响起了各种声音。李徽遂命仆婢将酪浆、干果以及烹茶器具等物都准备好,又在行障内添了炭火。待一切准备妥当,仆婢们就立即知情识意地默默退下了,将他一人独自留在园子中。
不多时,王子献便从假山中快步走了出来。他嘴角含笑,步伐越来越快,进入行障见到挚友的瞬间,眼中浮动着的喜悦更仿佛尽数涌了出来,刹那间竟如同春风拂面、花开锦绣一般:“阿徽,让你久候了。”
相较从前,他的声音似是略有些暗哑,却并不难听。李徽怔了怔,前世早已经历过少年郎的成长,他也知道变声意味着什么,自然不会以为他是只是病了。于是,他不由得笑道:“日后可得少说话,免得伤了嗓子。改日我让医女调配些润喉的方剂,给你送过去,记得按时服用。”
“好。”王子献笑吟吟地回道。他们分别不过半个多月,他却觉得彼此似乎已经许久不曾见了,难免生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思念之情浓厚得出乎他的意料,令他不由得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对方。发现许多微小的变化之后,既有惊喜,亦有莫名的淡淡怅然,心底仿佛在暗问:为何这些变化发生之时,你却未能陪在他身边?
他在来信之内,三言两语便将商州发生之事道尽了,李徽却仍有些好奇其中的诸多细节,不免多问了几句——仅仅只是信中所言,他便能猜测出这些天来王家究竟有多热闹了。难岫瘢他也愿意多听一听他们频频割肉放血,却始终一无所获的失落与心肝脾肺皆疼的痛苦?
于是,王子献一面烹茶,一面娓娓道来:“经过这些天,为了筹措财物购置重礼,小杨氏拢共卖出了两个贫瘠田庄、一个铺子,皆是我母亲的嫁妆。我都让孙榕派人买了下来,交给他经营。正好,他早已经搭上了徐家,从长安贩些货物到商州应当也颇为顺畅。母亲还有一个位于华州的大田庄,两个华州州城的铺子,我也必会让她不得不割舍出来。”
提起徐家,想起嫁入徐家的李茜娘,李徽的脸色便不由得微微一变。他略作犹豫,方问道:“子献,若是一个男子,忽然撩起女子幕篱上的重纱,又禁不住垂眼对她勾唇而笑——他是否对此女有情?”
“……”王子献斟茶的动作顿了顿,而后不疾不徐地继续。
他敏锐地注意到好友的神色变化,尚且来不及细思词句之中的涵义,平常的冷静便已然飞到了九霄云外。心中诸多猜测几乎翻涌而出,仿佛有冰冷的水倾盆而下,浇灭了方才所有的温情。而后,他的情绪复又变得异常冷静,但平坦的冰面之下,又仿佛随时有什么正欲扑将出来,肆意驰骋流淌,将一切都淹没。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推敲着所有的字眼,越是细想,便越是控制不住心底翻腾的暗火。同时,又仿佛有另一个他正在端详着自己的反应,冷笑着连连追问:你为何会生出暗火?你为何会愤懑?你为何会不安?你为何——会嫉妒?!
然而,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内心深处响起的叩问,浅笑着道:“阿徽难不成遇上了……心仪之人?”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格外低沉,若不仔细听,几乎听不清楚。
听罢,李徽倏然按住他正在斟茶的手,禁不住笑道:“子献,你失态了。”茶水早已经漫过了杯沿,流下了石桌,若不是他反应快,几乎要打湿他的衣袍了。
王子献将长柄茶勺放回铜釜内,起身擦了那些茶水。好不容易将所有情绪暂时压下去,方道:“不过是太过惊讶罢了。此前你从未提起过,自己有心仪的小娘子。明明你比我还小几个月呢,想不到……”
李徽再度失笑,打断他道:“你怎么会以为是我动了情?”
王子献怔了怔,终于完全冷静下来:“那你所说的是何人?没有前因后果,我便只能猜是你了。”心中那些追问仍然在不断地回响着,他却已经无暇细思——或许他早就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却不愿意细想。就像他希望能够永远隐藏相识时的秘密一样,任何可能影响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的事,他都不愿再仔细追究下去。无论心底的声音是在大声嘲笑,或是在发泄愤怒,他都必须暂时无视。
“子献,你多想了。”李徽尚是首次见到好友反应如此激烈,忍不住想逗他一逗,“你是担心一时遇不见心悦的小娘子,输给我么?放心罢,我眼光奇高,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