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一直等待的那个人,等过了一段婚姻,还能等她第二次么?
圣人轻轻地反握住她的柔夷:“悦娘,好孩子……莫非你心有所属?”
长宁公主微怔,拭去眼角的泪珠:“既然能和离第一次,便能和离第二次。阿爷,我是你的女儿,总有法子得到我想要的人。”
圣人叹息一声:“朕没有时间了……”若是他还有足够的时间,还有足够的精力,当然能够亲自做出制衡,不需要女儿再一次付出她的婚姻。可是他只剩下满身执念,也不知能走多远了……他的女儿,原本能活得更肆意自在些的……
这时,奉御终于赶到,立即为圣人扎针。杜皇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往圣人的头上扎了几针,眼中寒芒微动:“圣人的症候究竟是何时而起?是否能治好?若是尚药局不成,就将京内外那些负有盛名的佛医道医都请来!”
“皇后殿下,臣与佛医道医们……都诊治不出来。”奉御战战兢兢地回道,“刚开始不过是轻咳,一直用药也并未控制住。前些时日圣人开始晕眩头疼,似是风疾之兆,但又仿佛稍有不同。臣以为,圣人的症候有些像先皇后,也特地请了佛医道医前来会诊,可开药之后依然无法缓解……”
那时候正是立太子的关键时刻,圣人自然不能让重臣们得知他的身体情况,于是索性连着妻女一同隐瞒下来。毕竟,若是群臣知晓他久病不愈,如何可能答应让一个婴孩成为东宫太子?主少国疑,指不定有多少人会心思浮动,齐王、蜀王、四皇子,甚至是越王一脉、濮王一脉、楚王一脉亦极有可能受到有心人的挑拨。
杜皇后缓缓地垂下首,顷刻间竟是泪落如雨。
是夜,蓬莱殿灯火通明,浓重的药香味随秋风飘远。而濮王府内亦是同样灯火熠熠,正院内堂之中,时不时传出低低的欢笑声。
李徽抱着已经三个月的二侄儿,与小家伙乌溜溜的眼睛对视。大侄儿李峤有些吃味地搂着他的手臂,时不时摇晃两下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寿娘笑吟吟地捏着阿弟白胖的小手:“叔父,二郎比太子殿下大两个月,却好像比他沉了许多呢。”
“怎么?你连太子殿下都抱过?”嗣濮王妃周氏唬了一跳,赶紧搂住了她,“好寿娘,那可是太子殿下,也是你的堂叔父,可不能逾礼。”太子殿下的身份太贵重,而他们濮王一脉身份又敏感,还是敬而远之较为妥当。
“阿嫂放心,寿娘机灵着呢。”新安郡王妃杜氏一面替侄女说话,一面自然而然地接过了李徽递来的小婴孩轻轻晃了晃。二郎被叔父换到了叔母手中,倒也并不认生,依旧咿咿呀呀地试图说着甚么。
周氏抿唇笑了起来,心里却不由得暗暗有些可惜。看着弟妹也不像是不喜欢孩子的,对寿娘、李峤很是亲近,也疼爱娘家的侄儿侄女,但偏偏这两个却是假夫妻——想到此,她禁不住回过首,望向李徽走去的方向——王子献正施展他做鱼脍的技艺,给李泰与阎氏都切了晶莹如发丝的鱼片,恭恭敬敬地呈上去。
濮王殿下尝了尝鱼脍,满意地笑了,连声夸赞。他根本没有细想,为何好端端的一场家宴,王子献却仿佛理所当然地出现在此。阎氏亦是含着笑意,慈爱地望着眼前的一双璧人。至于沉着脸的嗣濮王殿下,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忽略了看起来情绪并不高昂的他,连孩子们都刻意不往他身边凑。
宴席暂时结束之后,李欣遂问:“封禅之事,你们怎么看?”
“既然是叔父之愿,作为侄儿,自是鼎力赞同。”李徽应道。
李泰听得了关键词,兴致勃勃地接道:“当初阿爷都不曾封禅,圣人却想到了封禅,论起功绩来恐怕稍有不如。不过,这天下都是圣人的,他只是想封个禅而已,又有何不可呢?说不得,咱们也能一并去瞧一瞧呢。”
阎氏沉吟片刻:“明日我便入宫探望皇后殿下,问清楚之后,你们再应对也不迟。”她总觉得“封禅”一事,绝不是圣人一时兴起,也许还有别的缘故。毕竟,就算是圣人这般好名之君,也不可能将“封禅”时时刻刻挂在嘴边。
王子献摇了摇首:“王妃殿下入宫打探消息时,须得小心些才是。圣人龙体欠安,最近宫中必定紧张得很。”若是某个词句失当,让人误以为是窥伺圣驾安危,濮王一脉接下来便会步履艰难了。倒不如当作一切都并未发生,一如往常即可。
阎氏微微一凛,周氏与杜氏对视一眼,皆默然不语。就算是李泰也猛然醒悟过来,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然而,他并未提起其他,只是重重地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