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老夫办事不力,未能尽早为大王除去心腹大患。”周先生道,沉吟半晌,瞥了瞥程青,“不知程先生有何妙计,可能为大王解除困局?”
程青似笑非笑地斜了这主臣二人一眼:“周先生竟仿佛知道程某心中所想,不愧为程某的忘年之交。程某亦是方才一念意动,大王姑且听之,取与不取,端看大王的决定。以如今的境况,程某以为,大王非入京不可。否则等待大王的,必定是暴风骤雨。”
“在尚未准备妥当之前,若不遵旨入京,必将陷大王于不义境地,日后处处制掣胜州的经营。以程某之见,大王应当即刻入京。不过,入京又危及大王的安全,不得不防。为今之计,唯有谋一两全之策……”
程青侃侃而谈,河间郡王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最终竟是拍案而起:“得程先生,实乃孤之大幸也!”坐在旁边的周籍言周先生露出了极为微妙的神色,也不知倏然想起了什么,垂下眼静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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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时,浓厚的阴云依旧悄无声息地笼罩着整座长安城。风雪交加,时急时缓,新安郡王府正院寝殿外的青庐早已被雪覆盖了。远远望去,蓬松的雪仿佛积起了一座小雪山,早便与附近的树木亭台融于了一体。张傅母带着几位婢女正欲进青庐唤醒新郎新妇,忽然依稀听见寝殿内传来轻轻的说笑声。
张傅母挑起眉,交待婢女给管事们传话,待风雪稍平歇的时候将青庐拆掉,便独自推门进入了寝殿中。只见新安郡王披着厚重的貂裘,正与穿着朝服的王补阙对弈。而新晋的新安郡王妃杜氏安坐一旁,垂目观棋。三人之间的纠葛分明应当十分复杂,此刻却仿佛异样的和谐起来,似乎此情此景再寻常不过似的。
张傅母略松了口气,提醒道:“三郎君,该与王妃一同去拜见阿郎与娘子了。此外,王郎君也该去上朝了。”
“傅母,命人将致远送到外院里。”李徽道。王子献在王府外院有座常居的院落,名义上他一直都住在那处院子里,而非王府寝殿中。毕竟,昨日是他的大婚之日,“好友”自然该从院子里出府,而非寝殿——甚至是青庐。
“不必了,我悄悄回去即可。”王子献起身,眉头微挑,“今日我先回家一趟,稍晚些再过来。此外,应该也会带天水郡王一道前来。”李徽新婚,圣人给了足足月余的时间让他休沐。他却依旧须得每日上朝,朔望大朝与常朝都绝不能错过,直至除夕为止。而且,身在御前,时时刻刻都不能放松。因此,便是他们亦是新婚,他也不可能一直告假相陪,甚至一时一刻都绝不能凭心意而为。
“去罢。”李徽点点头。
王子献的目光在他与杜伽蓝身上转了转,勾起唇离开了。
杜伽蓝不禁微微一笑,低声道:“大王可否告知我,父母兄嫂都喜欢什么吃食?大王又独爱甚么?寿娘与大郎呢?”今日除了正式拜见家翁之外,还须得认亲,以及洗手作羹汤。他们虽只是名义上的夫妇,这些规矩与习俗却样样都不能少。
“阿爷喜欢味道浓重的肉,驼峰炙便不错;阿娘口味较为清淡,不妨进一道十遂羹;阿兄没甚么特定的口味,不过朝食不喜太油腻,鹅肉羹便足矣;阿嫂身子特殊,不妨给她做些点心尽一尽心意即可;寿娘与大郎亦可用些天花饆饠、五色馄饨之类的点心,满足他们的新奇之感便够了。”李徽答得很耐心,“至于我,随意些便是了,免得你觉得为难。”
张傅母引着他们缓步前行,又有侍女替他们举伞遮雪。众人都不由得在心中道:新婚一夜过后,这对新郎新妇可真是亲近得很,说话间处处皆为彼此着想。日后郡王府中一定会十分平和。而张傅母不免又多想了些:看来,她暂时不必担心大郎君与大娘子瞧出什么了。
就在李徽与杜伽蓝给李泰、阎氏正式行礼的时候,太极殿中正参加常朝的群臣亦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立在永安郡王之侧的天水郡王李璟。李璟依旧从容自在,回首看了看众臣之后,便感叹道:“换了许多新面孔,几乎都不认得了。”
永安郡王哈哈大笑:“老夫一个都不认得,倒落得清静!”
“确实很清静。”李璟颔首,丝毫没有与角落中脸色格外复杂的自家舅父寒暄的意思。
待到朝议开始,圣人仿佛有些困倦,只指了指李璟道:“景行回来了,这两日且跟在朕身边,待千里归来,再一同为你们兄弟安排职缺。”
李璟却道:“叔父莫非忘了,昨夜若非侄儿将自己送给了族祖父,阿兄恐怕还无法在吉时之内娶得阿嫂归呢。这些时日,便让侄儿跟在族祖父身边,听族祖父教诲罢。”
于是,圣人笑了笑:“也罢,侍奉长辈亦是应有之义。族叔父多年未归京,你不妨奉着他老人家四处走一走。”字里行间,对永安郡王也仿佛极为尊重。
群臣正暗自揣摩着圣人对这位手握重兵的宗室郡王的态度,宗正寺的另一位少卿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禀报道:“圣人恕老臣来迟,方才刚接到嗣越王与河间郡王遣人传信,两位大王都将在明日赶到长安!!”
“噢?”圣人颇为玩味地笑了起来,“一族团聚,确实是件值得欢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