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派出去探听消息的濮王府侍卫在行障外禀报:“大王,两位贵主,王妃殿下的车驾正在二十里之外。”二十里,已经是举目遥遥可望见的距离了。
李徽立即走出行障,长宁公主与永安公主紧随其后,来到十里亭中。远远望去,果然见东方驶来数十辆车,仪仗井然有序。若非车驾与仪仗的规制特殊,这支过于安宁静谧的车队看似仿佛与寻常官眷出行无异。
不多时,这些车马便已然近在咫尺,缓缓停了下来。李徽遂来到被簇拥在中间的马车前,朗声道:“孩儿拜见阿娘!”仔细算起来,他与阎氏已有足足两载不曾相见,心中既欢喜激动,又难免紧张忐忑。
车帘微微一动,濮王妃阎氏扶着侍女缓步下车,仔细打量着眼前长身玉立的幼子,欣慰地笑了起来:“张傅母将你照顾得极好。”他们离开长安时,这孩子脸上犹带着几分稚气,令她心中始终挂念不已。然而如今,他却已经犹如成年男子一般,身量高大修长,眉目间尽是坚毅之感。仿佛一块璞玉,在时光的打磨之下,终究绽放出了温润的华彩。
“儿见过三世母。”长宁公主也牵着永安公主上前。
“悦娘长成秀美动人的大娘子了,教我一时间都认不出来了。”阎氏不由得端详着她,含笑道,又慈爱地望着永安公主,“婉娘可还记得我?”
饶是永安公主记性再好,隔了两年多方再度相见,也不免觉得有些生疏。小家伙害羞地红着脸,唤了声“三世母”之后,便躲在堂兄身后,探出小脑袋望向正从马车上下来的另一个小家伙——寿阳县主李岚李寿娘。
寿娘比永安公主略大两三个月,却比她足足高了一头,穿着火红色的胡服,脚踏皂色胡靴,手执小马鞭,看上去就像个活泼灵动的小郎君。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环视众人之后,便欢快地奔了过来:“叔父!”
“寿娘还记得我?”李徽深深地被感动了,张开双臂将小侄女抱得紧紧的。
阎氏不忍心打击他——若不是他每个月定时从长安送一堆礼物去洛阳,她与周氏几乎天天在小家伙面前提起送礼物给她的叔父,恐怕小小年纪的寿娘未必记得他。当然,这种细节就不必多提了。
寿娘咯咯地笑起来,就算被叔父放开之后,也仍旧恋恋不舍地依偎在他身边。她才不想告诉任何人,看见叔父那双挑起的凤眸之后,便想起自家阿爷了呢。然后,很自然而然地,她便与永安公主几乎是面面相对了……
对于当年的小伙伴,两个小家伙都依稀有些印象。两人颇有些犹豫地互相打量着,寿娘绞尽脑汁地想了想,试探着道:“婉娘……”
“阿……阿寿!”永安公主的眼睛亮了起来,立即搂住了她。
两个小家伙相认之后,便亲热地贴在一起叽叽喳喳了,全然将其他人都忘在了一旁。长宁公主心中颇有些酸意,不过,伴在阎氏身边,与她寒暄着这些年的生活,些许小情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阎氏就如她记忆中那般,始终温和慈爱,连眼神中都透着疼爱之意。
待到车驾来到延康坊外时,长宁公主便带着永安公主告辞了:“阿娘也十分思念三世母。若是三世母得空,不若改日入宫来探望阿娘罢?”濮王府家人团聚,她们姊妹自然不方便在场。饶是两个小家伙都撅起唇来撒娇,她也丝毫不为所动。
“明日我便入宫。”阎氏颔首答应道。
濮王府正门缓缓打开,直到王妃车驾入内之后,方又轰然合上。李徽将阎氏与寿娘迎入早已收拾妥当的中路正院:“自从接到阿娘的信之后,张傅母便已经将中路都清理布置了一番,不知是否合阿娘的心意?”
“当然。”阎氏勾起唇角。张傅母是她的心腹,自然知晓她的喜好。放眼望去,无论是院落中的景致或是内堂中零星露出一角的摆设,都是她喜爱而且惯用的。洛阳虽自在随意些,却依旧不比长安,依旧不如自家的府邸。唯有回到这里,她方觉得心中彻底安稳。
李徽见她眉目间含着笑,却难免流露出几分倦意,便道:“阿娘旅途劳累,不如暂且稍作休憩。待阿娘醒来,我们再一同用夕食。”至于精力充沛的小侄女寿娘,当然由他带着在府中四处走一走,也好熟悉熟悉自家府邸。
幼子一如既往地孝顺,阎氏自是心中妥帖,于是便将久不曾见的张傅母留下,目送叔姪俩牵着手出去了。当张傅母给她拔下发髻上的玉钗宝梳时,她忽然淡淡地问:“怎么不见王郎君?”
张傅母的手微微一动,继续不动声色地给她松了发髻:“王妃殿下忘了,王郎君得中甲第状头,如今已经是监察御史了。今日并非休沐,他不方便告假,所以才不曾与三郎君同往迎接。不过,想来下衙之后,他便会悄悄过来罢。”
“……”阎氏默然不语,一时间心绪略有些复杂,也不知自己究竟愿不愿见到那个俊美出众的少年甲第状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