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迈似觉察刘浓之疑,边走边道:“我亦不愿来,奈何王公日前致信阿父,是以不得不来!”看了看左右,见无人,悄声续道:“来后便悔,听闻顾、陆、朱,皆无人至!”
哦,原来如此!
刘浓默然未言,心道:怪道乎祖言于我送饯时那般惆怅,想必其亦蒙邀约,只是陆氏不愿至……王导想修复南北之壑,难也……
二人说话间,来至城墙下。
张迈朝着众人笑道:“诸位郎君,此乃张迈好友,华亭美鹤刘瞻箦!”
刘浓揖手道:“华亭刘浓,见过各位郎君!”
语出,顿静!
华亭,次等士族?
众人皆怔,而后窃窃私语。
他们早已有觉,眼迎二人前来时,远远见得刘浓风姿美仪,皆在互相打听此子是何人,然却无人识得。正自惊凝,却听得刘浓报名华亭,当即辩出其身份。他们皆是会稽世家子弟,虽不似王谢袁萧那般高贵,但亦都是中等偏上门阀。听闻张迈带来个次等士族,尽皆面显不愉、不屑,纷纷顾左右而言它,视刘浓如无物。
有人看着别处,歪着嘴,戏问:“华亭在何?闻所未闻……”
刘浓洒然一笑,淡声道:“华亭有鹤,燕雀如何得知!各位郎君,别过!”言毕,将手半半一拱,随后转身扬长而去,抛却身后惊怒眼光落满地!
张迈追上来,面色羞惭且怒,低声骂道:“这些北伧眼中无珠,怎识得华亭美鹤!都怪张迈不慎,使瞻箦受辱,尚望瞻箦勿怒,勿与鼠目之辈计较!”
唉!
刘浓暗暗作叹,顿步看向张迈,揖手笑道:“斯事与仲人何干,怎可自责!君且回,既是前来求学,你我相见时日尚多!切莫因刘浓之故,与人交恶!”
“瞻箦!”
张迈愣愣的一声轻唤,却见刘浓翻袖已去,青冠月袍漫在落日中;遥遥一叹,转身行向城墙,顺手抱起地上亦步亦趋的小狗。四目相对时,突地情动不可自拔,猛然转身,朝着刘浓大吼:“瞻箦,且闻啸尔!”
“嗯,啸……”
闻得吼声,刘浓徐徐回身,眯眼看向城墙下的张迈,嘴角缓缓浮起笑意,沉沉一个揖手,随后负手而立。青冠、月袍,孑然。
啸!
啸声起于微茫,清越胜笛,洋洋洒洒,似绕城郭不散。倏尔,张迈啸至兴处,将狗一抛,双手叉腰,啸声直若滚雷,隐闪霹雳,四野皆惊。
如孤舟之浮海,若狂风之催林。
慢慢,啸声渐幽,突现雨后山岗,静秀之松。
徐徐,归作于无。
就着惊眼,将着金日,二人对揖。
月袍美郎君缓缓起身,爽然一笑,随后转身,挥着宽袖,踏着木屐,纵声咏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情!”
“哈哈……”
朗笑,笑声毕,人已挑帘入车中。
“瞻箦,妙哉!”
“妙哉!”
“妙哉!!”
“妙也……”
络绎不绝的赞声纷踏而来,有男有女各作不同,而那得赞的美郎君已然放帘,仿若置之未闻。辕上白袍哈哈大笑,猛力一挥鞭,青牛“哞!”的一声清啼,踏向城门。褚裒、孙盛见闻此景,面色各异,对对一窥,纷纷跳上牛车,随其而去。牛车鱼贯而入城门,落日随即闭颜。
远远的,有个中年儒者抚须问道:“此子何人?风仪颇孤!”
身侧锦袍人淡然笑道:“幼儒兄,此子弱冠而至山阴,想必是为求学而来!其乃何人,不日便知!嗯,倒是那江东小步兵张迈,去皮即真矣!”
“然也!”
中年儒者眼望城墙下的张迈,笑意逐渐盈脸,随后斜身看向另一侧,笑问:“女皇!你且评评,此诗若何?”
在其身侧,有一排华丽的牛车,首车珠帘半挑,清脆的声音透帘而出:“回禀谢世叔,此诗之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女皇学浅,不敢妄评。但若论立意,似乎,似乎颇是熟悉……”
“小妹,熟在何矣?”另一车有人问。
清脆的声音犹豫道:“女皇难以述之于言,但觉魂似一诗也!”
中年儒者问:“何诗?”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与桃李混芳尘……”
……
牛车穿行于山阴城,刘浓、褚裒、孙盛三人挑着边帘打量这座水中城池;刘、孙二人从未来过山阴,是以尽皆赞叹此城秀美。
行得一阵,孙盛指着前方咂舌称奇。
二人随之而望,只见街面上行来一群女子,当先之人着世家女郎装扮,颦颦亭亭,窈窕多姿;身侧则围着一群女婢,齐齐迈向一栋声乐画楼。
褚裒来过山阴,知晓些许,遂笑道:“安国莫惊,山阴非比别地!王谢袁萧等,并不拘子女外出!若是安国有兴,意欲偶遇罗敷,大可四下游玩,不定可得!”
“季野休得笑!”
孙盛面露窘色,亦不知看见甚,笑道:“王谢此举,皆因此地唯余王谢!”
褚裒笑道:“然也!”
刘浓淡然微笑,漫不经心的掠眼而过,只见那画楼前伫立着四名带刀甲士,心道:偶遇非偶矣!军府甲士,精锐之卒!若是闲杂人等敢行纠缠,怕是偶遇未得,一刀已落矣!
会稽学馆位于城东。
褚裒早早遣人至此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