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间,每当刘浓将其反驳,桥然与祖盛必然互饮一盅大声叫好。而每当孟离解难而出,李彦等人亦是抹得额角细汗称赞,心中则是惶惶:任谁亦可看出,孟离渐落下风!
这一辩,足足辩得一个时辰,至黄昏辩至月出。
有人掌灯而起,有人思而忘返。
到得后来,孟离锁眉沉思耗时愈来愈久,而刘浓却依旧云淡风轻,时不时的浅抿一口清茶润喉,眼底则闪着锋芒,心道:时候已至……
最后一击!
一语落地,候得两刻孟离犹答不出,只见他浑身上下犹若抖筛。面呈惨白,唇间发紫!
“唉!”
刘浓撩袍而起,向着李彦淡然叹道:“我观孟郎君似有恙在身,不宜再思,便请这位郎君将其好生照顾罢!”随后朝着亭内亭外团团一个揖手:“诸位曲席聆听,刘浓谢过。”
众人齐齐还礼。
“啪!”
孟离再也支撑不住,只觉天旋地转眼花耳热,胸中一口气堵着顺不过来,猛地歪倒在地抽搐不断。
咦,颇似羊颠疯!
刘浓见其口吐白沫,心知不能教其咬断舌根,大步疾掠至其面前,随意掏出一卷丝帕,胡乱揉作一团往他口中一塞,渭然道:“快快延请良医……”
经此一骇,李彦等人惊若寒蝉,当下便抬着抽个不停的孟离窜入夜色中。
待其一走,满堂华彩!
“啪啪!”
“妙哉!”
掌声如雷鸣时,刘浓淡然而笑。
在那绿柳深处,有个华袍郎君抿尽杯中最后一口酒,徐徐抬起头来,面上微微一笑,轻轻阖掌三击,随后撩袍而起,跨上马车隐在夜中。
因清谈辩论刘浓三人错过今日行程,想就近赁得驿栈,殊不知早已人满为患。
祖盛便提议就地夜宿,正好醉卧画亭垂柳,赏月而彻咏。
突见星月下,有翁乘着牛车而来,朗朗作言:“华亭美鹤岂可染露在冠,老朽有庄一所,若是不嫌简陋,可暂作洗羽栖息矣!”
甚好!
虽说踏游山水时,露宿于野乃平常事;但老翁盛情难却呀,三人亦难掩欣喜之色,当下便随其而归也。而绿萝与祖盛、桥然侍婢尽皆欢呼……
勾月挑飞檐,婆娑柳树影影灼灼。
刘浓将将练剑完毕,桥然与祖盛便联袂而至。只得小半日,二人便已熟络起来。祖盛性子随和且擅谈,只需稍事接触便赢得桥然的好感,瞧俩人模样,真恨不得勾肩搭背也。
俩人挥着大袖,兴至盎然的聊着刘浓与孟离的清谈。日间那一场清谈,孟离败得一踏糊涂与吐血无异,而刘浓的名声想来会更上一层矣!
三人对坐室中。
桥然是邀约之人,便将心中行程安排道出,此番踏游预期将耗时十五日至二十日。准备绕太滆而行,途经吴县、无锡、毗陵、阳羡、最后返至吴县桥然庄中。其间一路饱揽秀丽山水,将会拜访霁月观、太滆寺、另尚要去隐水深处,寻访桥然之父昔年结识的一位隐士高人。
“妙哉!”
刘浓听得心喜而赞,如此安排与昔年由建康至华亭相差无几,不过当时因流民之故,走的皆是大道,根本未曾细心领略吴郡山水。
当下,祖盛提议长夜漫漫莫如手谈!
手谈即为下棋,刘浓自忖棋艺不佳,捉着茶碗于一旁观战。
焉知只得半个时辰,祖盛便败下阵来,抹着额间密汗,涩然叹道:“唉,枉我祖茂荫自称族中第一圣手,殊不知,强中有强矣!”
桥然埋头捡着棋子,淡然笑道:“茂荫兄,莫非族中只有你一人弈棋尔!”
“哈哈!”
三人对视一眼,哄然而笑。
桥然正色道:“若论手谈,相较一人,我之棋艺浅薄如纸矣!”
祖盛奇道:“是谁?竟比玉鞠棋艺更高?”
桥然摸索着棋壶,缓缓笑道:“棋之一道,在诡若行兵,在礼似对鸣,在节恰作变,在奏随人心,高下孰难定论。然,若论棋风与棋道,吾所见者,唯小妹游思已臻至品性矣!”
“玉鞠高论矣!”
闻言,二人肃敬,而刘浓则想起珍藏的那幅画来,若无此洞若观火的妙心,断然作不得矣!
“郎君!夜深了……”
院外传来一声娇唤,祖盛的侍婢雪瞳与敛月俏生生的站在月洞口。两个女婢面红若坨,娇羞无限限。而祖盛则尴尬的看了看桥然与刘浓,回头喝道:“今夜彻咏,不眠!”
桥然笑而不语。
刘浓心知二婢所为何来,此事于世家之中并不鲜见,忍着笑意,淡声道:“茂荫、玉鞠,明日既要行路,早些安歇亦好!”
祖盛犹要辩解,却见桥然已然先行起身,只得讪然一笑与刘浓作别。
二人刚走,绿萝便眨着眼睛道:“小郎君,要歇着吗?”
刘浓将茶碗一搁,淡声道:“再练会字,你若累了,可自行歇着!”
“哦……”
绿萝声音拖得悠长,仿若带着淡淡幽怨,随后悄然跪在案侧研墨,心里暗思:何为端庄……
……
月色同轮,有缺。
吴县陆氏庄园。
抹勺提着烟雪燎云灯,转过柔色水廊,无声行至室口,悄悄往里一探。但见里面的小娘子,软软的伏在案上,两把小梳子梳啊梳,亦不知在想甚。
月光穿透窗,温柔的拂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