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耽见援军已至,神情当即为之一振。
“速速退却,如若不然,杀无赦!”
数百名袁氏部曲手执火把,阵列于军营右方,郡役首领趁势扬刀高声大喝,竟将流民喝得倒退数步。
尚欠一把火,机不可失,北宫顺势一挥手,喝道:“放!”
“簌!”
蓄势已待的弓箭手立即弯身抛箭,弦绷如潮,便见得一排密箭奔出。
“唰唰唰!”
夜空一黯,箭雨如蝗,顺风下势,排箭,直直射至一百七十步开外。
“哗!”“快退!!”
流民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排箭虽然一个也没射死,却引起了群情骚乱,前排流民如浪花般倒卷而退时,竟踩倒不少后排之人。
一时间,惨呼不绝。
便在此时,方才那人挥着手,大声叫道:“袁典臣,我等愿退,尚请典臣箭下容情尔!”
话语将将落脚,夜空又是一黯,排箭再来。
“簌!”、“唰唰唰!”
“快逃!!!”
那人神情猝然一呆,继而猛地一声大吼,执起一柄火把,竟然当先便逃,流民群见他一逃,赶紧蜂涌跟上,追着那一点火光爆退如潮。
“哈哈哈……”
看着溃散在夜下的流民群,袁耽心中畅怀之极,挥手制住正欲追击的郡役首领,笑道:“穷寇勿追,且待明日,将其首犯拿来是问。”
“诺!”郡役首领收笼部曲,警惕四周。
袁耽将火把递给身侧部曲,大步走向刘浓,笑道:“瞻箦,历阳之流民尚算安矣,待得再过几月,城墙修复完毕,诸事有纲可循之时,定无此乱。罢,既已无事,你我且再续方才未尽之茶。”
说着,掂着腰腹,径自行向刘浓中军帐,神情颇是洋洋自得。毕竟他接手历阳时,便是破城一座,如今一切进程,也都在掌握中,类似今夜流民作乱,他刚来时便已见过。
而众人见流民已退,心中尽皆由然一松,唯有郭璞面色不以为然,自从他一入江北,见了此城与流民的诸般景象,便蓦然生起一种紧迫感,故而才会唆使北宫。
不知何故,刘浓将下高台之时,心中却突地一跳,总觉事情极其怪异,不会如此简单,细细一阵沉吟,皱眉问道:“彦道,援军为何来得如此之快?”
“来得快,有何不好?”
袁耽神情一愣,转念一想:‘部曲军营位于城西,怎会来得这般及时?’当即叫过那名郡役首领,沉声道:“苏三,吾命汝前往萧氏坞院,请刘小娘子,为何未见其来?援军又从何而来?”
郡役首领揖手道:“回禀典臣,职下前往萧氏坞院之途,恰遇刘小娘子,其命职下先行,其人随后便至。苏三归时寻思,典臣身陷地,不可耽搁,故而调渡口甲士前来,正欲请典臣治罪。”说着,“扑嗵”一声跪在地上,抬头看向袁耽,眉色间极其诚恳。
苏三乃本地庶族浊吏,袁耽到历阳对他多有提拔,而他事袁耽也极为忠诚。
袁耽注视着苏三,心中虽是微有不忿,却终究只是冷冷一哼,挥手道:“罢,念汝一片忠心,日后切不可滋传我命!”说着,又对刘浓笑道:“瞻箦,方才袁耽一时竟忘,今日渡口有五百驻军,离此极近。幸而,苏三见机得快……”
“渡口!!”
一声轻喝,刘浓紧皱的眉头,瞬间一放,便是渡口,流民定是为渡口而来,匆匆走到高台边缘,放眼一看,那里还能看见那束火光。
袁耽见其神态有异,走到他身侧,笑道:“瞻箦,何故惊异?”
刘浓指着渡口方向,眯着眼睛,冷声道:“流民撤退时,乃是往此方向退却,那里唯余渡口!彦道,流民之意,当在夺舟南渡。而那刘小娘子至今未至,想必其乃主谋。”
“夺舟?!”
袁耽猛然一怔,倏然回神,而后摇头道:“非也,若往南渡,几同赴死,她,她岂会如此不智……”
“唉,世人之心,皆欲奔南……”刘浓一声长叹,如若未见江中浮游泅渡之民,他也想不到有人宁愿冒死,也要强渡大江往南,而此时,审时度势之下,定然如此。心道:连环计啊连环计,以流民挑起事非,继而围营,逼迫彦道调军,再趁势夺舟……
“不可,不可,她,她岂可如此行事!”
袁耽一叠连声,语不成句,眼底神色极其怪异,既有痛楚又带着迷茫。
少倾,竟仰天一声大喝,叫道:“安敢如此也,江南无渡可接纳矣!江中,江中,唯有游舟与利箭,往南必亡尔!”言罢,竟猛然一个趔趄,险些滚下高台,刘浓赶紧一把将他扶住,谁知袁耽却猛地一甩袖,踉踉跄跄奔下高台,大声吼道:“随我前往渡口,勿必将其拦截!”
刘浓岂敢让他独自前往,当即喝道:“北宫,率部两百,与我同往!”
“诺!”
……
星月临江格外明,鳞波泛滥的大江上,巨舟静静的横卧于渡口。
而此时,长达十丈的船板南北作贯,蜂涌的流民争先恐后窜向巨舟,不时有人坠入水中,溅起水花朵朵,却无人惊呼。而那入眼可见的江水中,则扑腾着一个个的人头,沿着巨舟上垂下的缆绳,攀爬而上。
她站在船头,抱着一柄半人高的凤首箜篌,梳着十字髻,脸颊两侧垂着乌雪成环,穿着青布襦裙,腰间围着雪白的纹帧,一黑一白相衬之下,极其夺目。
此刻,她正望着岸上斜对面,在那山坡上,站着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