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三十里,雪止。
海水呈墨蓝色,层层叠叠鳞节推荡,无边无际。
再行五十里,眼前浮现一岛。远远一观,像是一片青叶静浮于海。
“呜呜呜……”
红筱立在高翘的船首,吹响了弯曲的海螺。
“鸥呜,鸥呜……”
海螺声惊起了岛上鸥鸟,成千上万只白鸥拍翅而起,顿时将半个天空遮闭。这些鸥鸟并不惧人,更有一只飞临了船舷,簌簌几个盘旋后,立在了刘浓的肩头。
巨舟穿过鸥鸟群,停靠于岛岸。
岛上遍布各种高大乔木,在此凛冬季节亦未凋零。
青袍白海棠李越,领着一群青衣隐卫沿林而出,当两厢汇聚时,李越瞅了瞅刘浓,眉头暗暗一皱,杨少柳未作一言。刘浓故作未知,眼光则四下打量。
到了此岛,嫣醉极是开怀,一手托着一只白鸥走过来,挑着眉笑道:“小郎君……找甚呢?”说着,不待刘浓接话,朝着斜右方撸了撸嘴。
杨少柳瞥了一眼刘浓,淡声道:“汝既想看,便去看看。”
李越阖首道:“是,小娘子。”
斜右方临海处,十几株高大的古树环围,内中藏着一个庞然大物,舟长三十丈,宽十二丈,高十丈,共计五层;船楼三重,有飞庐五十余间;船舷四周,列女墙密布、战格、箭楼,一一具备;前、中、后各置一帆,高达二十丈,左右前后置八拍竿。
而此时,正有数十人爬上爬下,清理着船底船侧的污渍。
这便是杨少柳的巨舟,刘浓细细一观,发现比七年前高壮甚多,而身侧的杨少柳眉色平淡,七年前周勰欲夺此舟逃窜,为此,刘浓与其血战数日,斩首。自那而后,杨少柳再不肯驱舟近海,原是找了此地作中转栖息。
顺着林间杂草道,来到岛屿中腹。
一眼之下,刘浓剑眉一挑,但见岛屿中腹呈狭长凹地,四周参天巨树环抱着一物,此物呈五方棱形,与华亭刘氏新庄极其相似,只是小了许多。
“哼!”
杨少柳看见了他的模样,冷冷一哼,拽着裙摆行走于众人之前。
刘浓随行随观,竟然看见不少兔、鹿等物于林间穿梭,愈靠近庄子,行人越多,见了杨少柳一行人纷纷避在一旁,匍匐跪地、垂首不言,细细一辩,穿着打扮各呈不同,有的戴着竹笠、有的头缠杂布、更有甚者衣不蔽体,虽也都是黄色皮肤,但眉骨之间却并非汉人,刘浓心中有数,亦不为奇。
入庄,眼前赫然出现一潭,潭边种着几株不知名的果树,树上结着累累殷红果实,几个异域女子正露着雪嫩的细腰,赤着纤纤小足,采树上的野果。
杨少柳冷声道:“非礼勿视!”
“是,阿姐……”
刘浓面上神情八风不动,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各色化外人等,一个个井然而有序,其中不乏背负长剑的青衣,也不缺身具皮甲面色凶狠的护卫,心中暗叹:唉,她去了何地?着实不容易,各色人等皆齐,她昔日所言非虚,此地已宛若一小国,又位于近海,想来那潭中亦是淡水……
嫣醉将刘浓带到东楼,刘浓细心打量,只见陈设与华亭东楼几乎一致。又见矮案上置着一套琉璃茶具,一时兴起,调火弄水。
茶水九沸,注得一碗,细细一嗅,清香徐怀。
正欲浅抿一口,浅浅的脚步声响起,不用回头,杨少柳来了。果不其然,随着一阵冷香幽浸,大红斗蓬四展,她已俏生生的落座于对面。
杨少柳皱了皱眉,淡声道:“见得此景,为何不惊?”
刘浓把茶盏轻轻一搁,提起雪玉鹅嘴壶,给她浅浅斟了一碗,双手奉呈至对案,笑道:“阿姐乃何等人物,刘浓不奇。”
茶盏莹白,茶汤碧绿。
杨少柳捧着茶碗,皱着的细眉慢慢舒展,举碗至唇下,冷冷瞥了刘浓一眼,见刘浓眉正色危,好似非礼勿视的模样;稍稍一想,右手三根玉指揭开了丝巾的一角,浅露樱唇一点,飞快的以唇触碗,一触即散。而后缓缓放下丝巾,正欲作言。
“嗯……”
便在此时,刘浓置拳于唇下,重重放了一声干嗓子,见对面的杨少柳细眉倒竖,心中一震,喉咙却发干,捧起自己的茶碗“咕噜噜”一阵饮。
“妙哉!”
“哼!!”
刘浓讪讪称赞,不赞尚好,一赞杨少柳大怒,一声冷哼,便欲起身,眸光掠过案上的茶碗,想了一想,终是忍了,放软了身子。
唉……
刘浓暗叹,稳住心神,敛目垂首。
少倾,杨少柳淡声道:“圣人有言,道不行,乘槎浮于海,何解?”
刘浓稍作沉吟,双手按膝,微微倾身,答道:“阿姐曾教导刘浓,君子当修道而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若道不行,理当辩之,改之,从而由之。”言罢,挺身直目杨少柳。
杨少柳当然不是劝他与她一般浮海,而是意指刘浓应避锋锐,静伏于巢,以待他日再起。
而刘浓的这一句话,答得杨少柳是又喜又恼,喜的是刘浓一直禀承她的教导,恼他犹自一意孤行,幽幽暗叹一口气,冷声道:“也罢,汝意作决,我再不阻你。带你来此,想必汝已知我意在何。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江北乃凶险之所,若真欲逆行而往……”言至此处一顿,皱眉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庄中部曲应设法尽数带至豫州。至于江南,若是信得过我,也勿需忧虑。”
呼……
等得便是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