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遁面色虽淡,言语却冷。
“这……”左首僧僮犹豫难决。
右首僧僮眼珠一转,暗思:‘道寺向来对这若色道人极是推崇,若是惹得他生厌,怕是不妥!’当即便暗中拉了拉左首僧僮衣袖,踏前一步,恭声道:“若色道人切莫动嗔,驾临山寺想必亦乃随心缘而至,只是现下寺中确有贵客,多有不便……”
谢奕眉凝作川,冷声道:“进,亦或不进?”
“无奕,莫若……”
刘浓正欲劝,却见支遁冲着他缓缓摇了摇头,心中一动,随即敛口不言。
支遁淡声道:“即便如此,钟山寺,支遁再不来。”说着,转身便走。而谢奕也冷冷一哼,说道:“瞻箦,走!”一挥衣袖亦去,刘浓淡然一笑,随二人而去。
“留步,且留步!”
果不其然,三人尚未走出十步,那右首僧僮便追上来,弯身揖道:“三位莫恼,且随我来。”
谢奕冷声道:“时进时不进,意欲何哉?莫非戏耍……”
“无奕……”支遁摇了摇头。
僧童只得陪笑不语,领着三人向排松后的山寺走去,将至闭着的寺门时,想了一想,终是咬了咬牙,低声道:“三位入寺后,可否先在前院稍憩,道寺随后定来作陪。”
支遁道:“莫要多言,我等此来,只为前院墙画与绝松,后院,非我之意也!”
“多谢若色道人!”
僧童长长一揖,随后便上前扣门,门内传出嗡声询问,僧童低语几句,“吱呀”一声门开,僧童长松一口气,笑着将三人领入门内。
一进门,便见沿道两旁各挺立着一排顶盔贯甲的军士,胸铠极是华丽,眼神如刀般扫瞄着刘浓三人。
“哼!”
谢奕冷然一哼,对刘浓附耳低声道:“华而不实也!”
刘浓淡然一笑,不置可否,跟着僧童而走。僧童走得极快,穿过兵甲夹道,沿着青墙一阵疾行,不多时,便来到了山寺前院,笑道:“三位稍憩,我去回禀道寺。”
“且自去。”
支遁微微一笑,走到院墙下,凝视画墙一阵,回首笑道:“瞻箦,无奕,且来观之!”
刘浓与谢奕在一株枯松下仰望,此松主干高达五丈,浑身焦黑枯裂,中有一孔对穿而过,孔壁已尽作碳墨,而在那枯干的尽头处,突兀乍现,只见南北各自斜伸一枝,一作黄一作青,青乃柳,垂下道道丝线与土壤相连,因常年累月雨水滋润,竟落籽再生根,嫩枝绕着枯树匍匐往上。
黄乃桂枝,枝头绽着朵朵桂花。
风一来,满袖生香。
谢奕赞道:“天景乃巧合,枯木而逢春,妙哉,奇哉!”
支遁走过来,笑道:“此松乃山寺一绝,据僧人言,建寺之初,忽逢雷雨大作,次日松枯于此。再有半载,有鸟南来,于枯松之投下一籽,籽承天合而生桂。竖日,有雁北来,再投一籽而生柳,垂下万道缨络若佛语,实乃而今南北之相也!”
刘浓问道:“此寺,建于何年?”
支遁道:“永嘉三年。”
“哦……”
刘浓仰头看着枯松之枝的节点处,微微一笑,转身走向画墙。
谢奕追上来,问道:“瞻箦,可是有何不妥?”
“未有不妥。”
刘浓淡然一笑,那枯松的枝节处虽被人抹过,但若是细观隐有勒痕,应为嫁接而生。佛入中土,初时极为不顺,是以便故弄玄虚,有何为奇?心知肚明便可,何必拆他的台。
负手于墙下,细细打量壁画,用色极为大胆,蓝、紫、朱、青四色互染,使人一眼看去便被其中光怪陆离的人物与景像所捕,久观极易失神。
“哈哈……”
突地,谢奕指着画墙上的神人,笑道:“假道人,此人乃何也?莫非亦是汝西方神道乎?常闻人言,人卧山中为仙,餐风而露,不食五谷。为何此神,如此怪异?食欲而生,夺欲而成,光天化日之下,竟周行房事而示人,啧啧啧,真,神人也……”
闻言,刘浓微笑而不语。
支遁皱眉道:“休得胡言,此乃道法无边欲天之神。”说着,又指向谢奕注目的,与男神交坐的女神,说道:“此乃色相,乃欲天神妃,诸色空幻而法无边。”
“罢罢罢,吾只观得春色燎人,想必吾乃凡俗也……”谢奕自从上次刘浓两度折了夏侯弘,对这些事委实不在心,不屑的挥了挥手,懒得再看壁画一眼,又道:“休言恁多,且把汝新得的牙棋献出来,你我对弈一番才是正经。”说着,瞟了瞟刘浓。
刘浓笑道:“画作甚佳!”他仍在观画,若不言其它,这画本身倒极是出色,虽是带着异调浓笔,但却又符合现下美感,不可多得,特别是那点晴之法相,与舒窈所传有异曲同工之妙。
谢奕笑道:“稍后再来观它。”继尔又对支遁挑眉道:“假道人,犹不摆棋,莫非怕我夺你之棋?”
“汝若喜,便送于汝。”
支遁与谢奕自yòu_jiāo好,听他戏言也不为意,当即便走到松下,招过一名僧童,命其铺席。待席案与棋盘摆好,支遁从袖中陶出两瓮泛着光泽的棋子,颗颗如玉珠。
刘浓摸索着象牙棋子,笑道:“此物极珍,然,两位,到底何意?”
“何意?稍后便知!”谢奕一撩袍摆,大大咧咧地落坐在案侧。
“然也,刘郎君,你我但且行棋,莫言其他。”
“啪!”
一声脆响,支遁按落一子,刘浓瞅了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