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墙连城闻鹤唳,艳桃烂作一片片。
牛车停靠在树荫下,暗香阵阵徐来,骆义却无心风景,用手挥着恼人的桃香,满脸焦急。
“哐啷啷……”
沉重的绞盘声响起,雪白的大门豁然洞开,美郎君背负着双手,微笑行来,头顶青冠,身披月袍,微风暗拂袍角,似纹波展。
骆义吸了一口气,脸上洋起淡然笑意,徐迎而前,揖手道:“骆义,见过刘郎君。”
“刘浓,见过骆郎君。”刘浓淡淡还礼,嘴角微微而裂。
骆义神情略带尴尬,见刘浓眉色似有疑惑,顿了顿,笑道:“刘郎君,昔日山阴城下,你我见过。”
“哦……”
刘浓恍然大悟,怪道乎有些面善,这骆义便是在山阴城下问刘浓华亭在何之人。
骆义涩然道:“骆隆昔日礼仪不周,尚望刘郎君莫怪!”
刘浓笑道:“有何怪之,骆郎君所为何来?”
骆义沉沉一个揖手:“实不相瞒,骆义有事相求。”
“入内续话,请。”
刘浓负手入庄,骆义并肩徐行,眼角余光不时悄投刘浓,半载不见,华亭美鹤姿仪更甚,眉宇间少了些清淡,却多了几许冷峻,步伐亦更显从容。
不知不觉间,骆义便微微落后半步。
刘浓将至东楼时,稍稍顿足,将骆义请进中楼正室中。
正室,明堂呈亮,芥香已浮。
对座于席。
骆义心忧其兄,又见刘浓眉色平淡,暗忖华亭刘氏与阿兄无仇,只是因事偶然牵连,两者并无结隙,自然亦无需作解,当下便急急的将所求之事道出。
骆氏已将骆隆逐之族外?!骆氏欲弃骆隆……
听完骆义之言,刘浓剑眉微皱,端着茶碗细品,心中却瞬息百转,细细一阵揣度后,已然有数,不知怎地,眼前却仿似晃出骆隆那嚣张跋扈的脸。
跋扈,疯狂,心狠手辣……
诸般言辞难以述尽骆隆,但不知何故,刘浓却并不恶之,暗中竟有些许悲凉。
这,极其荒谬。
刘浓将茶碗一搁,看了看对面满脸希冀的骆义,沉声道:“此事,刘浓,恐难为之。”
恐难为之……
闻言,骆义神情蓦然一怔,手中茶盏滚落于膝怀,而他却丝毫不觉,颤抖着嘴唇,直勾勾盯着刘浓,家族已弃阿兄,他又入不得顾氏之门,阿兄,待斩……
刘浓暗暗一叹,品茶不言。
良久,良久,骆义拂了拂袍摆,慢慢起身,朝着刘浓默然一揖,而后转身走向室外。
刘浓问道:“骆郎君,何往?”
“何往……”
骆义在门前顿足,遥望悠悠苍云,淡声道:“此事原属骆氏辛秘,骆义为救阿兄,故而告知于君。如今阿兄已然身败,孤身孑然,唯余项上头颅一颗尔。王公谋天下,家族谋靖平,阿兄谋何也?阿兄罪名昭著,阿兄为何也?刘郎君好生了得,为救好友而亡阿兄。然……”言至此处一顿,回首笑道:“来时,骆义转道于娄县,见阿兄于狱中。阿兄有一言代之于君,刘郎君可想闻知?”
刘浓品了一口茶,淡声道:“且言。”
骆义凝视刘浓,随后正了正顶上之冠,撩袍席地而坐,按膝,倾身,正色道:“阿兄仅有一言,若非阿兄自败,刘郎君之友,早已不知身在何处。”言罢,揽手于眉,长揖,而后长身而起,转身便去。
“且慢!”
已走到门外的骆义身子猛地一震,压住心中喜意,缓缓转身,只见刘浓正徐徐起身。
四目相对,骆义微退。
刘浓右手轻轻抹过左手,走到门外,对碎湖道:“备车,去吴县。”待碎湖领命而去,美郎君看着骆义,慢声道:“刘浓前往吴县,非为骆氏,亦非为骆隆。”
……
公元319年,春末。
纪瞻土断行法,在大司徒府的支持下渐入佳境,待将江东各士族尽作梳理后,却陈习,除旧恶,丈量官田、释民户,刑典于江左,一时间,诸多不法寒庶纷纷授首,便是中下士族亦斩市不断,眼见势态将愈演愈烈之际,纪瞻却偃旗息鼓,转而兴办《国子》、《太学》。
大将军与大司徒大赞,联名作书曰:江山社稷,在才在英,此乃固本正源之举也。
司马睿亦下昭:国子、太学,乃社稷之基也……
于是乎,不论士庶目光皆转而他顾,而纪瞻却抚着长须另布他局,联合谱碟司、尚书府,借两学生员涌至各地时,逐一清理:查,余杭中次士族姚氏,门不对庭,阅不及阀,大司徒、尚书府、谱碟司核之,降余杭姚氏为次士,一应荫户需着日报官,官、私田应即刻再核;查,钱塘贺氏,功绩三代,汇于江表,晋次为中……;查,吴县桥氏,桥公之后……
如此一来,几多欢几多愁,纪瞻牢牢把着平衡的边缘为晋室释民、纳田,王、谢、袁、萧缄默,司马睿大喜若狂,再任纪瞻为领军将军,并有意令纪瞻主掌晋朝皇室唯一的镇北军,改迁镇北将军刘隗为尚书令,不想刘隗竟拒而不授、抵触甚烈,司马睿只得作罢,却因此对刘隗暗生忌惮。
镇北军,人数仅有五千,但即便是如此,已险些触怒王敦。司马睿好不容易偷偷建起来,莫非将为澎城刘氏私军乎……
而此时,一纸表书辗转千里,飞到了大司徒府。
案上一盏青铜灯,此灯凤尾雁身,鱼鳞而蛇首,蛇首弯曲至背后,吐露一盏,盏衔一点火光,如豆。
表书,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