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然见刘浓归来,忙问:“如何?”话一出口便悔,搓着手面呈涩然,江东陆氏乃何等门庭,昔日大司徒王导替子侄求亲,陆玩睬也不睬,回了一句:吴郡的骄傲,岂可嫁于北人。而瞻箦此去,想必也受辱了,未见木屐与袜子都没了么?
刘浓却不以为意,能让陆玩不再逼迫舒窈已是大不易,而后便只能看自己有多少能耐了,抖了抖袍摆,笑道:“玉鞠,刘浓尚要赶回华亭,便不随汝而归了。”
桥然道:“何故?”
刘浓并不打算瞒他,便将陆舒窈一事浅略而言。
桥然听得一阵怅然,喃喃说道:“瞻箦,如此珠玉佳姝,君切莫负之!”微微一顿,想起了小妹,又道:“游思,游思,君万万不可负之!”
刘浓但笑不语,摸了摸鼻子。
至道口,两人作揖告别,桥然突地记起一事,将已上牛车的刘浓叫住,说道:“瞻箦且慢,尚有一事。”
刘浓心思已飞回华亭,淡然问道:“何事?”
桥然眉梢一扬,笑道:“瞻箦恐怕尚需与我同归……”
稍徐。
刘浓与桥然驱车驶向桥氏庄园,桥然所言之事令刘浓不得不返。年后,桥然便要去豫章,终年亦难归,庄中便仅余桥游思一人了。桥游思身子弱,桥然委实放不下心,此事原属无可奈何,而现下却不同,既然瞻箦与小妹皆有意,桥然便提议让小妹去华亭,由刘氏代为照顾,而庄中之事便另委他人,反正桥氏也无甚大事。
桥游思的身子,刘浓也着实担心,她会不会去,他更拿不准。心中揣度着,依她的性子多半不会去,不过总得去问问。若她真不愿去华亭,碎湖与李催在商议建别庄一事,便将以前看好的地方推掉吧,在桥氏佐近觅地而建,亦好方便照顾。
揉了揉眉心,舒了口气。
心中有事,时辰便去得极快,不多时,来福便将牛车驶入了桥氏庄园。
两人匆匆来到桥游思的小院中,桥然上前唤道:“小妹……”
晴焉卷帘而出,深深的盯了一眼刘浓,回头朝屋内道:“小娘子,大郎君与刘郎君来了。”‘刘郎君’三字咬得极重。
“嗯……”室内传来一声喃,想必刚睡醒。
桥然并未注意到晴焉的异色,对刘浓笑道:“瞻箦,需得,需得温言。”随后便唤过矗着的晴焉,命晴焉将室中的另外三婢都叫出来,而后大手一挥,领着四婢匆匆而去,将幽静的小院留给美郎君。
刘浓在门口深深吸了口气,揭开厚重绣的帘一角,侧身而进。桥游思坐在矮床边,看着他走进来,身子忍不住往里微微一缩。
室内四角都搁着火盆,刘浓站在梅屏边,看着火盆,讪讪地道:“若是,若是壁炉,想必暖些。”
见桥游思低首捧着手炉不说话,刘浓道:“手炉里的碳,用老木,老木最好。”见小女郎将手炉偎向心口,又道:“若是冷,冷了,不妨歇着。”言罢,瞧见案上有茶,走过去捧起来就喝。
桥游思见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心中一软,明眸一转,又见他光着脚,脚背有着血痕,心中又有些疼,喃道:“刘郎君,欢,欢喜游思么?”
“嗯。”刘浓端着茶碗,不敢看她。
桥游思浑身一颤,曲起了双腿,坐在矮床上,粉嫩若葱玉的脸颊靠着膝,眨着眼睛幽幽的道:“世人皆言,嫁人当嫁华亭美鹤,君乃江左之叔宝,定有诸多窈窕女郎眷恋,游思,游思小器,不想与人争。”
良久,良久。
“唉……”
刘浓长长一叹,站起身来,端起茶碗便向外走,一颗心悠悠晃晃,直若五味呈杂,实难一言而概之。桥游思眸子追着他的背影,将嘴唇咬得樱透,强忍着不叫他。当行到门口,美郎君突然端着茶碗快步回返,迎着那对皓镜明眸,问道:“与我去华亭可好?”
“呃……”
桥游思瞪着大眼睛,愣了。
刘浓再问:“可好?”
桥游思道:“不好。”
刘浓道:“小娘子可记得由拳三元殿?”
桥游思皱眉道:“记得,游思去那里替小阿弟祈福,可,可小阿弟还是去了……”说着,声音越来越细,眸子里汪着雾气,转念又一想:‘他为何问这呢?’歪着脑袋看刘浓。
刘浓道:“人生最难是初见,刘浓初见小娘子便喜,刘浓性贪,然贪便贪之,刘浓不悔,亦无需以他言作亵。”一顿,问道:“刘浓欲在佐近建别庄,小娘子觉得可好?”
“佐近……佐近田肥水清,若是建庄自是极好,只是佐近已无……”桥游思眨着眸子思量,尚有何处可以建庄。
半晌,回过神来,却见刘浓正对着她静静的笑。那笑,极是真诚动人,桥游思捧着手炉垂了首,胸口似有小兔一只,正“怦怦”撞个不休。而她那细嫩的脖子上系着一根绵锦银丝,在银丝的尽头处,坠着一只小玉兔。
刘浓走到矮床边坐下,看着木榻边的蓝色鹿皮绒绣鞋,微笑道:“你身子弱,随我至华亭最好。”
“游思不去。”桥游思咬着嘴唇看他,捧着手炉往矮床的一侧挪了挪,好似深怕他又和往日一样扑上来。
刘浓侧首问道:“几时去?”
“待,待……”桥游思羞红了脸,眸子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待看得他无所遁形,方才幽幽地将手炉往他怀里一放,而后像只雪蝶一般从床上轻盈而下,从侧面的楠木矮柜里捧出一双步履与白袜,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