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急转直下的漩涡劲头,童晓晨的身子倾斜下去。再一个浪头打烂了捆好的竹筏。童晓晨一手抓着一根竹木,另一只手抓着赵木晴,跌进水里。
下沉,急速的下沉;窒息,要命的窒息;水流,急速的水流;意识,模糊的意识。
童晓晨感觉自己正在被一股强大的离心力拖入江底。他的双手抓不住任何东西,周身只有水,无穷尽的水,灌入他的嘴巴和鼻腔。他趁着还有一点清醒意识,憋住了呼吸。
静谧,无尽的静谧充斥周遭,天地仿佛完全消失,只剩这水,这温柔又致命的水。
一个曾经遭受过泥石流劫难的人,深知窒息和要命是怎么一回事儿。可童晓晨不相信自己就此葬身于这江水之中,毕竟他遭逢泥石流,亦可幸免遇难。
童晓晨感觉自己最后一口气就要用尽了,水底的世界是奇妙的。他突然感觉这水也不是那么恐怖,甚至有一种温情。在这水中仿佛抛却了所有的俗事纷争,回归到母体的静谧。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老子如是说。
童晓晨现在希望自己就是那没有生命的万物,无需呼吸,方能感受水的至善。可他终究不是一块石头,一根草木,而是活生生的人。
水中的气泡不断上升,童晓晨呼出了最后一口气,吸进来的却不是空气,而是无尽的水流。他感觉自己的腹部正在涨大,水充斥他的内外,要将所有的缝隙都填满。
“随他吧!”这是童晓晨最后残留的一丝意识。这丝微弱的意识之后,他就彻底放松了,手、身体、大脑都慢慢舒展开来。他以最舒服的状态沦陷在这长江水中,再也没有任何痛苦、紧张、忧伤、快乐、幸福、爱恨、茫然。
一切的一切都随着这长江水流逝沉沦,没有意识的人是最为纯粹的存在。飘浮和沉沦仿佛都没有尽头。
江面归于平静,漩涡已经消散,巨浪也变得轻柔。随着晚风、夕阳、山川,轻轻拍击着两岸,仿佛奏着一组不知名的乐曲。这水声就是天然的乐器,这鸟鸣虫鸣就是天然的和声团,这山川大地就是天然的演奏场和布景。
江面上沉浮着树根竹木,那是被浪头冲散的竹筏所留存的凭证,仿佛在诉说着曾经有人乘着他们在这江面上飘浮过。这些零落的竹木像世界上最悲凉的风景画,如果有人看到,一定忍不住叹息一番,不知道有多少生命又葬身在这长江水当中。
但人有生有死,生死本属偶然,就像所有的动植物一样。生不由你做主,死亦不由你做主。命运才是真正的主人,而这命运的背后似乎又有大自然这个魔幻的推手。它仿佛领受着神圣的使命,在主宰着一切活生生的生命。
人对这自然的敬畏永远都有限,甚至有些自命不凡,不屑一顾。所以,对于自然,人很少有怜惜之意,只是不断取用、不断利用。当有一天灾难临头之时,也不见得幡然醒悟,只觉得终究只是一场命数,逃也逃不过。
赵木晴不知道自己在这江水中游了多久,不过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必须继续游下去。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被这江水泡的发白发皱,没有一丝生机。不过,她还活着,还在呼吸,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用最粗浅的狗刨式划着水,往岸边游过去。这长江中,看起来不远的岸边实则遥远,她感觉自己的力气都快用完了,还是没到达岸边。
没有人,只有这江水、山川,绵延无尽。赵木晴感觉自己都快被逼疯了,她大叫道:“有没有人?有没有一个活人?人都死了吗?”
没有回应,只有空荡的回响。赵木晴感觉孤独极了,他们一行二十一人难道就只剩她一人活着?还是说其他人被水冲散了?
在这江水中,没有人可以依靠,只能靠自己获得一丝生机。她的感觉自己非常口渴,喝了一口江水,立即吐了出来,满嘴的泥沙和土味让她好生难受。她开始后悔自己当年没有好好学习水性,否则速度也不会这么慢,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虽则如此,她至少还是活着飘浮在水上,而童晓晨不知生死。一个不会水性的人要想在这江水中存活,几率大概是零,所以赵木晴觉得童晓晨一定已经沉入江底溺死了,如果运气不好,还可能被鲨鱼吃了。想到此处,她感觉很伤心,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出来。
赵木晴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那狗刨式,终于划到了岸边。她躺在岸上,一阵放松,后背贴着陆地的感觉真好!在这种真实感和踏实感的喜悦中,她沉沉地睡过去了,因为实在太累了。
童晓晨是被焦灼的阳光晒醒的。他感觉自己的嘴巴干的要命,嘴上已经开始脱皮,脸上和身上也微微痛着,已然被晒伤。他勉强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他又合起了双眼。无法适应这一切的明晃晃。
在感受到疼痛和饥渴的瞬间,童晓晨心中是高兴的,这证明至少他还活着,而活着便有机会。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水轻托着,随着水流不断沉浮。他很讶异为何自己可以如那浮木一般飘浮在这水上。
他想,兴许是自己足够放松所致。不过,这水似乎完全不同于长江水,没有暗涌、没有巨浪,只有死一样的平静。他还是试图挣扎几下,身体一阵剧痛。在这挣扎之下,身体并未如他所想沉下去,仍旧飘浮在水上。
“这世上竟然有这等奇妙的水?”这是童晓晨中心中的疑问。可在他的认知和见识范围内,这样的水似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