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依锨得,在一连换了几家店后,日比野家中打来的电话及时中止了这场狂欢。日比野的丈夫亲自来接已经完全无法驾车的她,而藤川凉也婉拒了他们送她回家的好意。她强打精神走到附近的路口,搭计程车回到了位于横滨的家,中途还险些吐在车上。
这当中似乎有记忆断层,但昨晚的藤川凉没心思在乎。
她实在太累也太困,既没有洗澡也没有卸妆,仅仅是踢掉鞋子脱掉外套,然后就栽倒在床上睡着了。
藤川凉还在回忆,努力思索自己是否有付车钱,又是如何打开公寓底楼的门禁坐电梯到家的,却没有留意到房间外传来的动静。因此,当那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陌生人”端着摆有柠檬水、米粥和毛巾的托盘走进她的卧室时,她立刻尖叫着跳下床,同时抓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想要报警。
但在看清对方的脸后,她又忽然安静下来。
脱过色的清爽短发、比记忆中更高的身材、皱巴巴的衬衫、透过解开的衬衫领口能看见的银十字项链,以及那张熟悉的、总是带着百分百善良和真诚表情的英俊面孔,这一切都让她迅速回忆起了他的名字。
“凤君?”
脱口而出后就意识到了不妥,感到后悔,却已经晚了。
但这个不该存在于他们之间的称呼并没有引起凤长太郎的注意。他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朝不远处满脸惊愕的陌生女人露出和气的笑容,并礼貌地向她致以日常问候:“感觉好点了吗,藤川秀?”说完,又像是心虚似地补充了一句,“啊,很抱歉我擅自看了您的信件,就摆在外面的餐桌上,信封上写着您的名字,我发誓我没有偷看里面的内容……”
就连这谨小慎微,总是担心自己会给别人添麻烦的态度都与另一段记忆中少年时期的凤长太郎如出一辙。
二十多分钟后,他们已经心平气和地坐在餐座旁,衣冠整洁,面对两份凤根据冰箱内存货准备的早餐,共同回顾昨晚后半夜发生的事。
这让藤川凉感到不可思议。在她看来,作为在这个世界里第一次相遇的陌路人,即使脑海中还残存着另一段时空中留下的关于对方的记忆,但如果把凤换作除他之外的任意人选:忍足、宍户、向日、芥川甚至最为熟悉的迹部,她一定会感到局促,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镇定。而热情率真,总是不自觉流露出温和笑意的凤长太郎仿佛天生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帮助和体贴简直是他的本能。
当他注视着她,用一种坦然真挚的语气详述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时,藤川凉觉得,她可以无条件地相信对方的每一句话。
“当时我刚结束加班,正在开车回家的路上。经过纪尾井町附近时,遇见了站在路边的藤川秀你。”凤把双臂搁在桌上,耐心地说:“因为红灯的关系我在路口停车,没过多久就看见你向我走过来。你误以为我是应招停车的计程车司机,拉开车门坐下,然后告诉我你的目的地址。你喝醉了,神志不怎么清醒,一直朝着窗外说胡话,我听不清楚,无论问你什么都得不到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这时绿灯亮了,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向前开。”
“我全都不记得了。”藤川凉感到尴尬极了,这简直是最糟糕的偶遇,难以想象她居然在凤的面前丢脸。
“这没什么关系。”凤大度地笑了,“但话说回来,你居然还能记得我的名字。我只在路上提过一次,还以为你早就忘了。”
“我是有那么一点点印象。”藤川凉敷衍地带过了这个话题,“请你继续说下去!”
“好的。”凤点了点头,接着说:“其实……后面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原本我想帮你改搭计程车,但那时已经很晚了,你告诉我的地址又在横滨,从千代田开车去有一段距离。我担心让你独自回家不安全,就直接把你送了回来。钥匙包一直被你抓在手上,所以很容易地开门进来了。到家后你有吐过,”他似乎没有留意到藤川凉已经绝望地用手遮住了脸,“情况不怎么好。我的姐姐曾经跟我提过,说人在醉酒的时候很容易因为呕吐物窒息。我不敢走开,就一直留到了现在,但愿你不会觉得我这样做太鲁莽。”
“当然不会,”藤川凉唯恐她消极的态度伤害到善良的凤,连忙对他说,“真的很感谢你!”
她几乎可以确定,眼前的凤长太郎无疑就是她在另一段记忆中见到的那个少年,他们的形象在两段时空中发生了交叠。对于从学生时代起就积极向身边所有人传递自己的善意帮助,即使屡次遭到误解也从不退缩的凤而言,面对一个陌生人作出这样的决定,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所有看似不合理的情况,在凤的哲学下就变成了理所当然。
短暂的交谈后,凤披上外套起身告辞。他走得太匆忙,藤川凉甚至还没有想好该怎样报答他。
“很抱歉我得走了。我还有傍晚的航班要赶,所以现在必须回家一趟收拾行李。”
“旅行还是工作?去哪里?”
“当然是工作。”凤笑着说,“去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