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川凉疑惑地看着他。她知道从一开始,自己那幅丧气狼狈的样子就没有瞒过森田的眼睛,而森田的意思她也听得很明白:他也刚从某场宴会出逃,或许出于无聊,也或许同样有什么烦心事。他碰巧在街头遇见了与他同病相连的旧友的堂妹,然后就一起坐在了这里。
但藤川凉并不急于回答森田的问题,而是顺着森田的话反问:“你继续呆在这里,真的没关系吗?”她直截了当地说:“你和我可不同,你该明白。”
他们当然是不同的。一个是森田家的继承人,森田建设未来的一切都在他手中;一个却只是藤川家新任继承人无足轻重的小妹妹,将会有闲适优越的生活条件,但除了享受和服从外,不需要她说或做些什么,就连偶尔因为任性犯些脾气,也不会太多人关注追究。
她只是这片浅滩中的一滴水珠,除了在夹缝里徘徊,无法掀起改变或阻碍什么的巨浪。
森田垂下眼睑,再次举起杯子挡住了嘴:“没什么关系。”他说,“反正有不少人巴不得看不见我。”
他们的对话被森田接到的一个电话打断了。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挑了挑眉,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我记得你没有给谁打过电话,对吗?”
他说着,把手机屏幕举到藤川凉面前,后者茫然地摇头,还把自己早已卸了电池的手机拿给他看。但她的动作在看清屏幕上联系人一栏的名字后停住了。
“我没有告诉律我在哪,”藤川凉脸色发白,哑着声音说,胆战心惊地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他不该——”
“也可能只是个巧合。”森田打断了她的话,示意她不要开口。“我去去就回,你就坐在这里,哪都别去。”
藤川凉木然地看着森田的背影消失在人群背后,心虚得手脚发冷。
酒吧里的吵闹还在继续,音乐也随着dj的爱好反复。有时是快节奏的电子舞曲,有时则是抒情的慢歌。
在等待森田回来的时间里,藤川凉悄悄问酒保要了杯酒。戴耳钉的年轻人爽快地把杯子推给她,但没等藤川凉碰到杯壁就反悔了。
“抱歉,秀,森田先生说你还太小了……”他收起杯子干巴巴地说,然后在藤川凉露出失望的神情前转身离开了。
这时音乐变成了一首老歌,《blaeonyoutle翻唱的版本。
黑人歌手充满魅力的磁性嗓音让酒吧瞬间安静了大半,气氛也由热烈缓和不少。藤川凉没别的事可做,只好专注地听了一会儿。
当歌词第二次唱到if i cied a little bit, eon y h时,森田终于回到了她的身边。
“把外套穿上,我送你回去。”
森田迅速结清了酒钱。他脸色阴沉,语速也很快,藤川凉几乎来不及消化他态度上的突变,就被他从高脚椅上用力拽了下来:“至少在你堂哥冲我发火之前,虽然这会让我很高兴。”
藤川凉难以相信律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完整地对森田讲了一遍,但毫无疑问他做到了。
“他说你应该先回家,而不是四处闲逛,这很危险。”
雪已经停了。他们走出酒吧,在寒风中走了一段路,上了泊在临近停车场里的森田的车,然后分别坐上司机和副驾驶的位置。
森田一边绑安全带,一边模仿律的语调,一板一眼地为藤川凉转述:“他还说,今天晚上不会有人打搅你,所以你有足够的时间一个人呆着,至于你的父母和哥哥,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你的留言很含糊,所以律已经擅自为你编了理由,身体不舒服之类的,躺一晚就好的小毛病——你知道,撒谎一直是他的强项——如果愿意,你也可以给他们回个电话。”
见藤川凉没有反应,他又补了一句:“他对你真不错。你确定你们真的不是亲兄妹?”
藤川凉扣紧了安全带,“这怎么可能。当然不是。”她想了想,又口是心非地掩盖心里的后悔和内疚:“律对任何人都很好,你刚刚才说过。”
森田正在发动车子,忽然笑了起来:“是的,我差点忘了。”他小声说。
虽然两人都惊讶于律为什么会知道藤川凉的去向,甚至连森田在场都猜得丝毫不错,但至今仍被困在宴会现场无法脱身的律并没有解释,只是简短地拜托森田送藤川凉回家。
“他还托我给你带话,因为你的手机无法打通。”森田比划了个拔电池板的手势:“他说他理解你的想法,但也让你相信他和你哥哥。他们考虑得远比你要多。”
藤川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反问森田:“你也认为他的选择是对的?”
虽然内心在这件事上多少已经妥协,但既然律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那森田一定也从他口中得知了今晚的这场变故。因此藤川凉多少有些好奇,从学生时代起就总是将律视作对手的森田,在得知对方居然选择退出他们未来的比试场,将会有怎样的反应。是会高兴,还是遗憾?
森田平静的态度却让藤川凉感到吃惊。
“当然是错的。”他说,“这是他应得的,即使不想抓住也逃不掉,没有任何亏欠你哥哥的道理。”
这时他们已经驶离了六本木,灯火通明的繁华商业区被抛在脑后。在他们周围,住宅区温柔的灯火,夜幕中一片黑暗的校园,偷偷约会的国中生情侣,便利店